陆元贞低下头,道:“父亲为了替陛下分忧,特地派出探子去灾民中了解情况,他说起,那些地方官员一听到御史到了,立刻连夜设厂垒灶,用高竿悬挂黄旗,写上”奉宪服粥“四个大字,并集合灾民等侯。御史到了以后,他们就鸣钟开始向灾民施粥,御史一走,则立即撤厂平灶,赈灾也就到此结束了。陛下,不仅仅是地方官员中饱私囊,更糟糕的是他们在赈灾粮食中掺和白泥充数,最后干脆直接以树皮下锅,灾民们就是喝这种”粥“苦苦挣扎,以至饿死。如此赈灾,焉能不发生暴乱?”
夏凌诺听了,几乎目瞪口呆,他万万想不到,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之所以不相信陆元贞所说的地方官员中饱私囊一事,就是因为自己派去了三拨巡查御史,都查不出暴乱的缘由,眼前这个小姑娘却对此事说的头头是道,若要强迫自己相信她是在信口开河,根本没有可能。
“朕派去的人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不仅仅是御史,还有宫中的探子!”夏凌诺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陆元贞垂下头,夏凌诺当然也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因为表面的证据都被那些地方官员湮灭了,对那些灾民也都采取了镇压,根本问不出什么真相。
“父亲的人刚开始也查不出来,因为灾民们根本什么都不肯说,充满了抵抗的情绪,后来我建议父亲干脆叫人乔装改扮,装作暴民混入其中,当然,为使对方相信,自然颇费周折……”
“你——”夏凌诺几乎失语。
“四是圣母皇太后所说的减免赋税。陛下颁布了免税令,还遣使到灾区宣慰豁免,这本是安抚民心的好事。可是一些地方官员在灾害发生后,仍加紧向灾民征税。等免税令传达到灾区后,征税工作已基本完成,陛下,您的臣民们,只能虚受皇恩了。”
圣母皇太后看了身旁的太史令一眼,对方正奋笔疾书,将丞相庶女的直言不讳记录下来。
“五是常平仓。陛下,常平仓外有利民之名,而内实侵刻百姓,负责常平仓的地方官吏利用买卖粮食的权力与豪强奸商狼狈为奸,侵吞陛下给的赈灾银子,再加上平时克扣仓储的粮食,利民之举自然也就变成了与民争利,这项制度,是落实不下去的。所以圣母皇太后的救灾之策,不过是纸上空谈而已,甚至给了硕鼠贪墨之机,实乃祸国殃民!”陆元贞字字句句,声声夺人。
夏凌诺在御座上坐了半响,都没有说一个字。
众人神情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嘴巴里吐出一个字,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就要人头落地了。
然而,夏凌诺最终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救灾的法子,可是当朝太尊,圣母皇太后所想的!”
陆元贞垂下眼睛,恭顺十足:“陛下,圣母皇太后足不出户,想出的办法自然是好的,可惜落实的时候,会遇到很多的难题,而臣女与太后不同,因为身体不好自小被父亲送去乡间养病,对贫民佃户多有了解……所以圣母皇太后想出的救灾法子也是为了救国救民,实在是无心之失!”
闻听此言,郑令月内心想把这个女子千刀万剐的心都有,那救灾法子本就是母后皇太后所想,倒叫她背了黑锅,但她明面上不能表现出来,她必须维持皇太后的雍容大度之态。
再加上这救灾法子是皇帝亲口所说她想出来的,君无戏言啊!郑令月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不过郑令月似乎忘了,若不是她自己贪心,想博个贤后的美名,名垂青史,又怎么会上当!陷阱是别人设的,但进不进去全在你自己。当初郑令月可是连自己平天太后的微号都想好了!
何况,郑令月也忘了,是她用药性相冲暗害母后皇太后在先,对方这才反击,常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这个孩子,当真聪慧啊!”郑令月轻笑道。而心里却恨不得马上叫人把她拖了出去,凌迟处死!
这样透彻的洞察力,精密的分析能力和开阔的眼界,同时出现在一个少女身上。夏凌诺逼视着陆元贞,目中凌厉之色令人心惊:“你早知道会出问题?”
陆元贞抬起眼睛,道:“陛下,元贞只是就事论事,不能未卜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