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深山中却是少有的清凉,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将夏日的炎热给给挡在了外头,是个消暑纳凉的好去处。
当然,也没几个人敢跑来这里纳凉。
盛夏时节,正是各类猛兽活跃的时候。
一道纤细的人影在树下奔走,速度很快,伴随着梭梭的声响,从大树缝隙落下来的斑驳光斑在她的身上跳动流走。
“梭梭——”
声响继续,比方才密集了许多。
随着一声哀嚎,梭梭的声响停了下来,奔跑的人影也停了。
封七月瞪着前边倒在地上的奄奄一息的野猪,气势汹汹的骂道:“崔九你找死!”
又来跟她抢!
又来跟她抢!
这林子里头的猎物都死绝了?!
“你跟我滚出来!”
以为藏起来就不知道是他了?
那箭可是他们自己亲手做的!
她还认不出他的箭来?!
“再不出来我跟你没完!”
半晌,不远处的大树上跳下了一个年轻的男子,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很好看,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却也难掩优雅矜贵的气质,从容镇定地走过来,似乎一点也没有藏起来截胡人家还被发现的窘迫,“阿海叔不放心你让我跟着来。”
理由很正当。
封七月不买账,“跟着来就跟着来,你抢我猎物做什么?”
“我没有。”周琰否认。
封七月气的想一箭射过去了,这小子是越长越让人讨厌了,而且就跟和她较上劲似得,什么都得和她争上一争,习武是这样,念书也是这样,最后连她难得进山来打打猎实战一下他都每次来搅和!偏偏他还成功了!
“把这野猪给弄回去!”
技不如人她也只能忍了!
不忍还能怎么着?
真的一箭射过去?
还是揍他一顿?
懒得在他身上浪费精力!
周琰点头:“嗯。”
封七月转身出山,没心情继续了,至于周琰截胡这账,让他一个人处理那野猪算是还回去了!那野猪怎么着也得一百多斤,拖回去不把他累死也能让他累的够呛!
出了山,热气迎面扑来。
不过她倒没觉得有什么热,开始习武之后,她的身体是好转了许多,可一年四季双脚还是冰凉冰凉的,冬天那就不说了,夏天倒是多了个自带福利,不会被惹的想发疯了。
周琰不远不近的,就跟在她身后不远处,背着那一百多斤的野猪还能保持相当的距离跟在后头,可想而知这几年功夫长进了许多。
封七月想想就觉得气,明明她比他更努力,可结果却还是不如他!
难道男女天生的优势就这么明显吗?
越想越觉得糟心!
封七月没直接回去,在岔口的时候转身往河边去了。
“你去哪里?”身后周琰叫道。
封七月懒得理他,连头也没回,“要你管?”看了他就生气,“赶紧把野猪弄回去,天气热,处理不好坏了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也不管身后的人怎么回应,大步往前走了。
树林还是那树林,不过当年那些血腥的记忆已经淡去了,现在倒是成了她平日里消遣的好去处,当然,最喜欢的还是那河。
虽然她没觉得热的厉害,可是大热天的下去游上一阵子也还是很舒服的。
如果说她现在有什么能赢得过那臭小子的话,估计就是这游泳了,那臭小子虽然也学了,不过天分不够,在水里不淹死就算不错了。
这憋着一肚子火,最好的法子就是下水游上两圈!
这河水还是很湍急,尤其是在水深的地方,不少暗流,并不是玩儿的好地方,一个不小心的会丢了命。
不过这对封七月来说却是绝佳的训练场所。
技多不压身,尤其岭南这边离海边很近,将来说不好要用这来逃命了。
这几年,南王府和朝廷看起来相安无事,可内里的暗潮汹涌是从来没有停止过,宣夫人也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未来还是危机重重!
想什么呢?!
想这么多做什么?
有好日子就先过,轻松的时候便不要想烦心的!
封七月大步走出了树林,就开始动手脱衣服,没怎么在意有没有人看到,这里几乎没人来,村子里对着河害怕着呢,就算有人来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小身板养了这么多年还是什么都没有,都已经十二岁了,一丁点发育的迹象都没有,脱光了也没有人……
不对,有人!
而且是在河里面!
在挣扎!
封七月吓了一跳,然后赶紧冲了过去,连热身运动都没做直接跳进水里,往那挣扎的人游了过去,伸手一把将人给抓住,“你不要乱动!”虽然知道就算说了效果也不大,溺水的人是不可能听进去的,不过这人却不知道是耗尽了力气还是真的听懂了,竟然不乱挣扎了,不挣扎就好,她也省点力气,也不用救人不成还把人给搭上了!
她把人拖了上岸,几乎精疲力尽了。
这破身体还是不行!
难怪会一直输给那臭小子了!
封七月喘了口气才有空去看那溺水的家伙,这才发现这家伙比她高了许多,年纪应该也比她大,这要是他在水里胡乱挣扎的话,她还真的可能把自己给搭上了!
“喂!”
溺水的家伙一动不动的。
封七月赶忙将人翻过来,男的,很年轻,估计和那崔九那臭小子大不了多少,脸都转为青白色了,再不急救的话她就白忙活一场了!
“呕……”
人应该只是呛了水,没多久便吐了出来了。
封七月松了口气,低下头拍拍他的脸,“喂,你醒醒?”这连一看就不是村子里的人,甚至不是岭南当地人,外地来的?这衣服的材质也挺不错,长得也还算俊俏,是个好看的小伙子,怎么就脑子抽了跑河里了?
自杀?
还是热晕头不知道情况下去消暑?
失足这可能第一个排除,因为这河边的水并不深,失足的话不至于掉里面去。
“喂!”
年轻男人的眼睛动了动,可还是没睁开。
封七月探了探他的脉搏,有些紊乱,但也还在,呼吸有些微弱,要不要继续急救?“遇上我算你运气好!”低下头准备捏着他嘴巴准备继续跟他渡气,而就在这一刻,原本紧闭的眼睛睁开了,片刻的茫然之后,瞬间抬手。
她被猛然推开了。
“你发什么疯?!”封七月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这河边的土掺杂了不少的石子,这么摔下去,屁。股上火辣辣的疼,“恩将仇报是不是?”
年轻的男人撑起了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冰冷而又愤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好像是要把她给一刀一刀切了。
没深仇大恨绝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
封七月愣了愣。
她应该不认识这人吧?
怎么一副跟她有血海深仇的样子?
“你……”
“少爷!”便在此时,一声尖锐的叫声从远处传来,不多时,一个和男子年岁相差不大的年轻男人疾步冲了过来,手里握着一把长剑。
是个练家子!
封七月往后面挪了挪,想着要不要水遁逃走算了。
虽然她很肯定自己没的罪过这人甚至不认识,可这世上神经病多得是,尤其是那些生活无忧的贵公子,说不定他刚刚就是想自杀,结果被她坏了好事。
很有可能。
不然怎么会醒来就一副要杀了她的模样?
“少爷你怎么了?”那练家子直接冲到了年轻男人身边,看着他主子这模样,急的都快要哭的模样,“少爷……”
封七月趁着人家主仆“述衷肠”的时候爬了起来。
“咳咳……”年轻男人估计被水呛的厉害,剧烈咳嗽起来。
封七月已经挪到了安全距离了。
“少爷……”
那少爷估计也发觉了有人想逃了,用力拨开了面前那一惊一乍的练家子,燃烧着熊熊烈火的视线往目标准确射了过去。
封七月背脊有点凉,“少年,生命诚可贵,糟践自己的性命会遭天谴的!”坏了你好事也不用这么要吃人吧?“男子汉大丈夫,大好年纪的,学那些妖艳贱货一般要死要活做什么?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你——”青白的脸转为通红了,气的血气上涌了,倒是让那张本来就长得不错的脸亮堂了不少,就是声音难听,估计是被水呛到了声带了。
那练家子似乎也缓过神来,紧张担忧的神色一压,杀气腾腾上线了,“你是何人?对我家少爷做了什么了?”
“把他从河里救上来算不算?”封七月也恼火了。
练家子一愣。
“谁……”
“你以为我想救你啊!是你跑到我的地盘,我为了不让你弄脏我这河才勉为其难拉你上来!”封七月没等他说完便怼了回去,“下次要是想投河的话记得跑远点,别在我低头上!”
“你——”
封七月懒得和疯子继续计较,“看好你主子,下次再试图弄脏本姑娘的游泳池,我就挖坑把他活埋了!”说完,转过身便急速往林子奔去了。
输人不输阵!
就算打不过也得把场子稳住!
这是她在周琰那臭小子身上学来的!
不过这小张庄多少年没有外来人了?
那对主仆到底是什么人?
又因何而来?
真的特意跑来自杀的?
她脑子坏掉了也不会真的这般认为!
得回去好好说说这事。
“你这死丫头又跑去河里玩了?!”这才进了院子,就被徐真抓住了,然后才想起来身上还湿着呢,平日里她都很小心,脱了衣服再下午,就算弄湿了也会在河边生活烤干了才回来,就这么一次意外,就被他给逮住了。
不是说去镇上了吗?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爷爷,阿海叔在哪里?我有事和你们……”
“别试图转移话题!”徐真没给她机会蒙混过去,“我说了多少次了你不能下河……”
“爷爷,现在是夏天,而且还是大中午……”
“谁告诉你夏天可以了?大中午又怎么样了?你手脚就不发凉吗?”徐真揪着人就喷火,直直喷了一刻多钟,口水都干了才停下来。
封七月乖乖地送上了茶水,诚恳认真地认错,“爷爷,我错了。”
徐真气的胡子都抖了,一把接过了她的茶水,狠狠地灌了下去,“你就不能听电话?你是女孩子,今年也十二了,本来底子就不好,还不爱惜,这以后要是……”
“爷爷爷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封七月赶紧打断了他的话,一来是真的不想耳朵再受摧残,二是不想让他忧心烦恼,“我真不是去玩,是救人!”
徐真一愣。
“我本来是想去河边看看能不能捞点鱼回来今晚做鱼汤。”封七月面不改色地说谎,这功夫几年来修炼的越发精湛了,“可才到就看有人在河里挣扎,我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了……”详细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包括对那对主仆的猜测,自然,去河边的真正目的是打死也不能说,“爷爷,这小张庄好些年没外人来过了,我有些担心。”
徐真神情也凝重起来,“你赶紧去把衣服换了!我出去一下。”
“阿海叔呢?”
“去村子了。”徐真说道,“你和崔九待家里头别出去!”
“嗯。”封七月应道。
徐真急匆匆地离开,估计是去村子找薛海商量这事。
封七月心也沉了沉,希望不要有什么大事吧,她先回房间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了下来,擦着头发走出屋子打算在院子里头把头发晒干。
出来之后便听到刀砍的声音。
从厨房里头传出来。
她扔了手里的毛巾便进去瞧瞧了,这三年来厨房已经是那臭小子的专属领地了,这如果他不当九皇子的话,当个大厨估计也混的不错。
周琰正认真地处理背回来的野猪,场面有些混乱,可他人身在其中却依旧那般的有气质,这人比人还真的是比死人了。
这份气质估计她再活两辈子都学不来。
“你又去游泳了。”周琰看了她一眼,不是询问而是肯定,板着那张好看的脸,就跟长辈教训晚辈似得。
封七月挑了挑眉,“你告的状?”
“用得着吗?”周琰反问。
真的是越来越讨厌了!
连说话都讨厌!
封七月冷哼了一下,没继续这个话题,“这肉怎么处理?”
“送人。”
“我幸幸苦苦……”
“天气太热,盐不够。”周琰没等她说完便道,潜意思就是她不该猎回来这么一只大家伙,村子里为什么冬天的时候才进山狩猎?因为天气不冷的话没法子保存,小张庄得了南王府庇护,可生活必须的盐还是很紧缺,可想而知其他地方了。
封七月沉默了半晌,“如果能从海水里头提炼出盐来,那就……”
“那岭南郡就到头了。”
“就不会偷偷来吗?”
周琰抬头看了她一眼。
封七月心头一跳,“你们真的……”
“嘭!”周琰重重地一刀,将野猪的大腿连肉带骨砍断了。
封七月的话也咽了下去,是啊,以宣夫人的本事哪里会没想到这法子?朝廷严格控制岭南生活必需品的数量,若是连这问题都解决不了的话,那谈什么和他们周旋作对?“我们这平静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今天那对莫名其妙出现的主仆是不是就是好日子到头的征兆了?
“你怕?”周琰抬头看着她。
封七月耸耸肩,“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猪腿,“骨头多留点,炖汤喝。”
“好。”周琰应道。
一下子从生存危机转为了柴米油盐了。
封七月干脆搬了张椅子坐在厨房门口,一边晾着头发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周琰聊着打发时间,顺便看着他怎么分尸野猪……
够血腥。
够残忍。
不过最后都往怎么做好吃方面去想了。
野猪肉吃起来口感很好。
周琰花了一个多时辰把那一百多斤的野猪给宰开了,然后一分一分地分好,等一下送去村子里,当然不可能每家每户都能得到了,就给平日里相处的来的,最大的那份自然是给学堂了。
“白老头喜欢喝酒,别忘了把酒带上。”封七月提醒道。
白老头便是那位被流放过来的大学问家,学问也的确好,可就是脾气古板,见不得女孩子努力长进,不端庄贤淑,比如她,当初估计若不是她在村子里还有个大神使者的身份,他也不会让她踏进他家学堂半步,可就算拦不住,也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能学的比周琰这小子好,不就更能证明她赢了他吗?
只是那老头实在太难顶了,最后她还是没继续念下去。
又不用高考,也没想当才女,能写能看就成了。
等她那一天不需要为生存担忧了,再好好学回来个才女名头来吧。
周琰点了点头,“白先生不是针对你。”
“是。”封七月没好气地说道:“他是针对所有女的,他娘要知道他这么瞧不起女人,不知道会不会后悔生他了。”
周琰没说下去,经验告诉他在这些事情上头他越说她便越是不饶人,而且,他也说不过她。
“中午吃什么?”封七月摸摸肚子,有些饿了。
周琰看了看那些准备送出去的东西,“你想吃什么?”
“猪肉满汉全席。”
“嗯。”
封七月也就说说,可人家好像真的听进去了,抡起了衣袖开始干起来了,“简单弄个就行了。”这小子其实也不是一直那么讨厌的,“这肉不赶紧送出去的话,屋子都要臭了!”
“好。”
封七月转身离开,刚刚宰完了猪还没收拾,这么热的天,气味都已经出来了,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