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院子里各异的花草齐齐开放,香味甚浓,来往医者提着药箱,入院时皆是脚步一顿,出去时神色慌张。
来到床前,先扒拉一下床上少女的眼皮,再伸手搭个脉,最后摇摇头摆摆手连出诊费都不要就走了,拦都拦不住。
也是,大宅院里的是是非非岂是普通人能掺合的?一不小心就丢了小命不说,还要牵连家人。
院子的匾额上题着“清宵院”三个字,是将军府最好的一处院子,红墙点金漆,青瓦缀琉璃,里头的奇花异草众多不说,还单独劈出一块地皮建了个小凉亭,凉亭旁就是秋千。
这样奢侈,住着的自然也不是寻常闺阁小姐,而是将军府嫡女林宵。
说来这将军府泾渭分明,大房二房三房各过各的日子。
床上少女便是林宵,大房林赫成的长女,母亲沈瑜是当朝太傅家唯一的女儿,虽不是嫡出但胜过嫡出。
林赫成还有一个次女,但不满三岁就夭折了。林老太太一生无所出,便连林赫成这个儿子也是从通房那里抱来的,老将军过身后老太太扶了正,林赫成也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子,继承老将军的衣钵。
不过好在林赫成虽是将军,心思倒也细腻,常年将女儿带在身边,沈瑜又是出身名门大家闺秀,教导出来的女儿定然知书达理乖巧懂事。
事实上七岁前的林宵也确实尽如人意。
“莫要再说了,这姑娘我是没本事救!”
“这是什么混账话!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年纪尚不足十四,怎么会......定是你这昏医无能才对!”
嚷嚷得人头疼。
柳七七觉得自己像躺在水里,一点一点感受水面沒过鼻腔的痛苦。
“咳咳......呕......”床上的少女猛地朝地上呕出一些浊水,看得一旁三人满脸诧异。
大夫连忙上前搭脉,两名婢女打扮的小姑娘则一个帮小姐顺气,一个倒杯热茶给小姐漱口。
“这,这,林姑娘真是好运气!竟将淤积胸口的最后一点浊水吐了出来,如此只要静养几日便也无大碍了。”大夫的语气很是欢喜,说出去他也是救了将军府嫡女的命,不仅有金银赏赐,将军府还欠了他一个人情,怕是日后医馆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柳七七吐出东西后便开始干呕,随即一阵头晕眼花又昏厥过去,昏迷之际她隐约听见林姑娘三个字......
林姑娘?她努力想睁开眼,却实在体力不支。
......
四月的天气还是偏微凉了点,尤其是近几日阴雨不断,院子里娇贵些的花耐不住雨点打击,早早都谢了,徒留一地花瓣。
细雨飘在琉璃瓦上滴落台沿,屋内轻纱漫舞,弥漫着淡淡果香和药香。
梳妆台上干干净净,极为花哨的簪钗与耳坠璎珞都被收在锦盒内放到小库房里,现下贵重的只剩几根去年在重月阁打造的绕枝步摇,再者便是不带坠子的梨花簪子。
铜镜中的少女不过十四五岁年纪,面色憔悴,一副病恹恹的姿态,因是刚刚才起所以并未梳妆,青丝泻在脑后,衬得一张小脸越发惨白动人。
她拿起木梳开始打理,一下一下梳着自己没有及腰的长发。
前朝中宫皇后以能一头能垂地的乌发讨得君王欢心,有此先例,宫中嫔妃人人效仿,可惜大多都是东施效颦,不过柳皇后却是做得极好,总是能有许多新花样。今日是新的发髻面圣,明日是新的桂花油梳头,后日又长发披肩薄纱一舞,皇帝常常龙心大悦。
皇帝年长了,老了,爱些新奇的玩意儿,更爱美人。
少女梳头的手停下了,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姑娘怎的起来了,当心寒气侵体!”
这是她的贴身婢女琼浆。
是啊,及腰长发的是柳皇后,她不是,她是林宵,是将军府所有子女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嫡女。
不需要献媚,不需要想尽方法去讨人欢心,不需要背负家族兴亡日日胆战心惊。
柳七七看向镜子里这张过分稚嫩脸,远远及不上柳皇后那一颦一笑倾国倾城的妩媚,可眉宇间多了一些没长开的艳丽与英气。
两种混在一起挤在这小脸上,如今这个年岁也只能说清丽罢了。
哦,也是,哪里来的柳皇后?元和三年,当柳七七的那个自己也不过刚入宫而已,何况柳家七七,已经不存在于这世上了。
“姑娘?”琼浆见她发呆,以为她是记起了伤心事,于是赶紧岔开话题,“姑娘前些日子吩咐奴婢去打探的事情,奴婢已经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