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安挣扎了出来。</p>
整个发作的后半段，他都非常安静，只在最忍受不了的时候，才稍微透出一丝呻吟。</p>
最后，他的身体一软，暂时从痛苦中摆脱。</p>
许问一直在仔细观察着他，看见之后，问道：“好了吗？”</p>
郭安停顿了一会儿，沉重而疲倦地点了点头。</p>
许问松了口气，给他解绑。</p>
松绑之后，郭安躺在原地，喘着粗气，两眼无神地望着上方，仍然一声不吭。</p>
许问安慰他道：“再来几次，一直能扛住不用的话，会渐渐好起来的。”</p>
郭安还是不吭声，过了一会儿，他抬起自己的手，看了一眼。</p>
发作已经平复，但他的手还在抖，止都止不住。</p>
当然，再过一段时间，它最后还是会停止的，但郭安现在的这种情况，很再难完全复原。</p>
他昨天的产量为什么会减半？因为他再也没办法达到以前随心所欲的地步，必须得要小心谨慎地操作了。</p>
而此时，许问甚至想到了他前段时间一直在琢磨的那件事情，木板上的那些设计图。</p>
为什么他突然变得沉默不语，兴致索然？</p>
他现在这种情况，真的能照预想中那样顺利完成工作吗？</p>
许问走出门外，过了一会儿走进来，把一块热毛巾敷在郭安脸上，给他把脸上的污渍全擦干净了。</p>
郭安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自嘲一样地问许问：“你说我这样活着，究竟有什么意思？”</p>
许问太能理解他这时候的心情了，所以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想了想，问道：“这些人种植忘忧花，制成麻神丸和麻神片，并把它们无限制地传播到各处。罪无可恕，你就不想……报复或者惩罚一下他们吗？”</p>
郭安安静片刻，缓缓抬头，就这样躺在地方看着许问，问道：“你就是为这个而来的吗？”</p>
许问来历不明，最清楚的肯定是郭安，只是他一直没有说而已。</p>
这时郭安问出来，许问顿了一下，也直言不讳地承认：“是的。我来这里，就是想掐灭这条产业线，把这忘忧花、麻神丸、麻神片……全部付之一炬，彻底销毁！”</p>
他说这话的时候想起了某个出名的历史事件，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非常果断。</p>
这就是他打定主意，必须要完成的事情。</p>
周围除了他俩，空无一人，一阵风掠过，从洞外带来一些新鲜的空气，灌入洞中。</p>
许问恍惚间仿佛听见了远方梧桐木树枝树叶一起摩擦摇晃的沙沙声，好像在响应着他的话语一样。</p>
郭安长久的沉默无声，良久之后，他才轻轻地“嗯”了一声。</p>
…………</p>
两人并没有就这件事情深入讨论，郭安迅速振作起精神，从地上爬了起来，接过许问手上的毛巾，又去洗了把脸，顺便把身体也仔仔细细擦洗了一下。</p>
一轮收拾下来，整个人看着齐整多了。</p>
他们稍微休息了一下，天就蒙蒙发白要亮了，洞外有了稀疏的人声。</p>
郭安提起他的钟意刀，放在手上非常不舍地抚摸了一下，又叹了口气。</p>
毒可戒，身体反应难以逆转，他再也无法达到与钟意刀完全心意相通的地步。</p>
许问看着他，也叹了口气，代入想一下，他真的感同身受。</p>
两人一起出去，刚到梧桐林外面，就迎面遇上一人。看身形，是第一次来拿木片的那个面具人。</p>
这次他没戴面具，露出一双刀刃一样的三白眼，阴森冷厉。</p>
他看见许问好像有些意外，打量了一下他，皱眉问郭安：“这是谁？”</p>
“我在谷里摸出来的小兄弟，先是垃圾场那边的。学过木匠手艺。我准备把我这一身本事教给他。”郭安不紧不慢地回答。</p>
这是出来之前他俩就商量好的，当时郭安说谷中鱼龙混杂，没人认识这里所有的人，也只有进神舞洞的才会额外验明身份。许问不用担心被人发现。</p>
说着，郭安掀了下眼皮子看了看三白眼，说，“昨天不是说我这边出的货量不够吗？嘿，我没本事做那么多了，不得找个人搭把手？”</p>
三白眼愣了一下，深深看了一眼郭安，转过来对许问说：“你叫什么名字？”</p>
“十四。”</p>
“你跟郭师傅好好学，到时候有得你吃肉的时候。”</p>
这奖励倒真是朴实，许问应了一声，三白眼又对郭安说：“既然你自个儿知道少了，那我也不多说了。今天的量，还得跟平常一样，一片也不能少！现在可是最关键的时候……”</p>
“什么时候？”郭安若无其事地问。</p>
“跟你没有关系！”三白眼非常警觉，吼了他一句，转身就走了。</p>
许问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向着某处慢慢地点了点头。</p>
他听见只有他才能听见的树木的声音，这是左腾明白了他的意思，跟着去了。</p>
郭安在外对三白眼那样说，其实没打算让许问插手。</p>
他回到那个固定的位置，坐下来，手拿钟意刀，准备干活。</p>
许问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动作变慢了。</p>
慢是外在的表现，核心原因是因为他各项动作的细节开始变得阻滞，不再流畅。就像一个机器人太久没有生油，各个关节零件生锈了一样。</p>
这一方面是因为郭安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为了符合尺寸做得比较小心，失去了自然的流畅感；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的神经被忘忧花侵蚀，神经末梢麻木，使得身体的细微反应变得迟钝起来了。</p>
许问叹了口气，伸手去接那把刀，说：“我来吧。”</p>
郭安眉头一皱，手往后缩：“不用你。”</p>
“有事弟子服其劳。”许问开了个玩笑。</p>
“别，别脏了你的手。”郭安没有笑，声音非常沉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