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三半看着这漫天“黑雨”，皱起了眉头。</p>
它确实不好接。</p>
别说不好接，就是连躲都无从可躲。</p>
别说不好躲，就是连挡都无从可挡。</p>
但酒三半还是看出两分的左手甩了三十七次，右手甩了三十九次。</p>
两只手合共甩了七十六次。</p>
也就是说，这漫天“黑雨”应该是由七十六颗黑子构成的。</p>
可实际上，这片“黑雨”却有整整八十颗黑子。</p>
酒三半知道自己绝没有看漏。</p>
因为他还在村子里时，那双眼便练就的如同猎鹰一般。</p>
平日里让他数路边有几棵树或许会弄混淆，但是对这些运动的物体，是绝无可能遗漏。</p>
酒三半也知道自己绝不会数错。</p>
毕竟全村儿里那么多的牛羊，都是自己负责放养，而他一次都没弄丢过。带出去多少，带回来多少。</p>
所以这平白无故多出来的四颗黑子，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p>
酒三半不知道。</p>
两分也察觉到了端倪。</p>
因为他出最后一子的时候，手略微顿了顿。</p>
一个下棋之人的手，是绝对不能有犹豫的。</p>
不管是向何处落子，都不能有任何迟疑。</p>
酒三半没有和两分下过棋，但是从先前出手的果决与狠厉就能看出来两分此人的棋风。</p>
两分歧路矫健，素以快手著称，落子如电打，但又不失缜密，步步紧逼。</p>
现下两人对决，和两人下棋一样。</p>
却是对战中的最精简。</p>
一黑一白两种颜色，却也是最为朴素基本的构成。</p>
虽然酒三半手持长剑，没有棋子。</p>
但是两分用黑子为攻，酒三半不就等同于是用了白子？</p>
不是局中人，却以已做居中事。</p>
在两分眼里，不管是自然伟力，还是鬼神人间，都逃不脱这小小的棋盘。</p>
每个人都是棋盘上的一个点。</p>
四个点围城一个格子。</p>
每一个格子不就正是这人与人之间所发生的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p>
下棋要“做活”。</p>
若是有两只眼，便是活了。</p>
一只眼，就是死棋。</p>
棋盘上即便是合纵连横的有千变万化，却也是来源于这些简单。</p>
况且棋道不同于文道中的别样，它有极其强烈的竞争。</p>
武修中人看到强者，总是免不了切磋一番。</p>
棋道中人也会跃跃欲试的，想要对弈不止。</p>
酒三半的剑，每闪动一次。</p>
就会有一枚黑子被整整齐齐的切成两半。</p>
酒三半的剑，一共闪动了七十六次。</p>
这两分出手的七十六枚黑子，全部都被切成了两半。</p>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p>
只有四个除外。</p>
酒三半蹲底离开身子，那四枚黑子贴着头皮处飞过。</p>
不是他来不及，而是他不屑于。</p>
两人对决，不失对方出的招，他不想接。</p>
两人对决，他只接对方出的招。</p>
就好像观棋者不语。</p>
就算是用了旁人支的招，勉强获胜，也会脸上还无光不是？</p>
“出暗手可算不得英雄！”</p>
酒三半说道。</p>
话里含着愠怒。</p>
他竟是把长剑收回了剑鞘。</p>
他很不高兴。</p>
若此番是生死相搏，那无论你如何费尽心机，耍尽手段，却都是无所谓。</p>
毕竟生存都收到了威胁，谁会不尽出手段，豁出老命的拼一把？</p>
但两人是切磋。</p>
只争高下，不伤性命。</p>
看这样子，酒三半却是不想再比了……</p>
“谁出暗手了？”</p>
两分争辩道。</p>
实际上，他却很是心虚……</p>
心虚到本来说的是疑问句，但句尾的疑问语气却都没能提的上去。</p>
因为多出来的四颗黑子，真的不是出于他手……</p>
至于是谁，他也不知道</p>
甚至一点头绪都没有……</p>
“七十六连子不是你的极限，但是你方才却是只想连打七十六子。”</p>
酒三半摇了摇头说道。</p>
“呵呵，你又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想要打多少子？”</p>
两分却也收起了棋篓。</p>
虽然嘴上如此说。</p>
但他的心，却更虚了……</p>
因为刚才他确是只想打出七十六子，和酒三半说的分毫不差。</p>
与其说是切磋，不如说是试探……</p>
两分在试探酒三半的剑。</p>
若是酒三半能将这七十六枚棋子全部抵挡住下来，那他才算有了与自己切磋的资格。</p>
虽然是试探，但是两分这七十六字却是每一子都认认真真打出去，没有丝毫懈怠。</p>
但是另外的那四颗黑子，就不是让两分心虚这么简单了……</p>
害怕。</p>
恐惧</p>
惊悚。</p>
三种情绪占据了两分的全部。</p>
那四枚黑子有着和自己的黑子一样的质地，一样的轻重，一样的弧度。</p>
但是四子的出手之地却要比自己远得多。</p>
证明这打子之人的手速要比自己快得多。</p>
而且四子的出手之地却并不在同一个地方，但却是几乎在相同的时间混进了自己的七十六子中。</p>
证明这打子之人的身法要比自己灵动的多。</p>
在眨眼间竟是连连走位四处，让四子出手的时间几乎毫无差距。</p>
有同样棋子的，只有他的另外四位兄弟。</p>
但无论是谁，却是都没有此般身法和手速。</p>
这点即便不拉钩，两分也敢用性命作保。</p>
但除了他们五兄弟以外，天下间却又有谁还会这般绝技？</p>
“你收了剑，却是要认输吗？认输的人，可就没有资格再学这了。”</p>
两分又拿出一枚黑子，在手中把玩着说道。</p>
他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惊惧。</p>
此刻只有假装镇定，已无换有，才能寻出对方的一丝破绽。</p>
“我没有认输，只是不想旁人干扰。”</p>
酒三半说道。</p>
“根本没有旁人，劝你还是不要这么自信为好。”</p>
两分说道。</p>
酒三半摇了摇头，没有说话。</p>
他很清楚两分在说谎。</p>
但是他却没有证据。</p>
如此僵持下去，却还是显得自己输了。</p>
毕竟是他收剑在先。</p>
于是乎，沉默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酒三半才又重新拔出了长剑，径直朝着两分攻去。</p>
别人的剑法或灵动飘逸，或刚猛锋锐。</p>
但是酒三半的剑法却是歪歪斜斜，软软绵绵，如同那没吃饱饭的壮汉。</p>
忽而又双手倒握着剑柄，像农夫挥舞锄头般，朝下猛砸。</p>
端的是乱七八糟，毫无章法。</p>
又像是个发酒疯的醉汉。</p>
明明两分就好端端的站在眼前，他的剑左一下，右一下，上画个圈，下划道线。</p>
远远看去，两分周身各处都被酒三半的剑笼罩着。</p>
但却没有一能给两分带来威胁。</p>
两分想不清酒三半到底在做什么，但是他知道一个能完美破开自己七十六连子的人，剑法不会如此之烂。</p>
何况，他也没有喝醉酒。</p>
即便是那醉剑，两分去也是见过的，它并不是这般打法。</p>
但是两分不敢大意。</p>
这看似有气无力，虚虚晃晃的剑招中，不知哪一剑就会突然变成一击毙命的毒蛇。</p>
所以他时刻警惕着，小心翼翼的闪避着每一剑。</p>
酒三半虽然出剑邋遢随便。</p>
但是足下身形却快如飞电。</p>
硬是不让两分与自己拉开任何距离。</p>
这飞子打子讲究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p>
如此这般面对面，脸对脸的，别说没有</p>
机会飞子打子。只怕是这子还未飞起来，便就要落下。</p>
这样的身法，两分却也委实少见。</p>
但这身影再快却也不会致命，因此还是这剑招更为重要。</p>
两分很清楚，即便酒三半的剑招中处处都是破绽，却也不能贸然出手。</p>
就好像一个人若是已经一败涂地，那他却也是失无可失，败无可败。</p>
往后的每一步机会，每一此努力，都只会是前进上浮。</p>
毕竟先前已是在谷底，却是没有办法继续下坠了。</p>
但两分知道，自己一味的闪避，迟早也会被逼入死角。</p>
到那时，即便是自己想要出手，不会再有机会了……</p>
不得已，两分随着酒三半的节奏，也信手打出了一子。</p>
这一子没有路线，不计速度，更无所得失，就如小孩扔石头砸果子一般。</p>
“当!”这一子碰到了酒三半的剑，只是被改变了轨迹，而后失去了力气，掉落在地。</p>
黑子上连剑刃的痕迹都看不见，却是让两分大为疑惑。</p>
“难道他的剑就只是如此？绣花枕头唬人用的？”</p>
两分本以为酒三半看似虚弱的剑招，实则蕴含杀机。</p>
自己这连番闪避，定能让他有些麻木，因此才打出一子作为试探。</p>
没想到这结果却和自己所预计的大相径庭。</p>
当下，也不再犹豫。</p>
两分心一横，凌空向后仰去，在半空中全力打出一子。</p>
“咔”</p>
酒三半却是一改颓势，快速回剑抵挡。</p>
黑子与剑刃刚一触碰，便断成了两半。</p>
和先前那七十六枚黑子一模一样。</p>
一分为二后，黑子落下。</p>
酒三半接在手里，掂量着说道：</p>
“其实相比于这飞子打子来说，你的拳脚功夫却是更有意思。”</p>
酒三半说道。</p>
“我注意到你那双臂的两圆，好似无穷无尽一般。若没有强硬的外力，却也是这般柔弱无骨。但若是有刚猛之气硬攻，恐怕要不了三回合就会被绞碎。”</p>
酒三半把手中的两半黑子扔回给两分说道。</p>
两分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任由这它掉落在自己的脚边。</p>
他没有想到，自己苦修了数十年，才有了如今‘合一道’第二级天性与人性合一的修为。</p>
然而酒三半仅仅与自己对阵不到一个时辰，却就已然掌握了精髓。</p>
虽然两分认定酒三半肯定不明白这其中那些所谓的玄奥内涵……但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真正有用的无非也就是那几句话。</p>
道理都是很浅显直白的。</p>
即使是看起来再艰深的功法，再炫目的武技，只要戳穿说破开来，都和那小孩子口袋中的手绢一般，抖露开来什么都没有。</p>
可是说归说，做归做。</p>
酒三半看了那么几眼，却就能在实战中配合自己的剑招运用出来。</p>
先前那般萎靡不振的剑招，竟是融合自己合一道的精髓所在，这如何能不让两分大惊失色？</p>
他见过天才。</p>
其实他自己就是个天才。</p>
天才意味着他一切的初始都要比别人高了不少。</p>
不管是身体上的素质还是精神上的悟性，都要远超旁人。</p>
但强中自有强中手。</p>
总是会有人比他更加的精彩。</p>
这在天才辈出，精英入云的博古楼中，早已是常态，见怪不怪。</p>
但是如酒三半这样如此悟性通玄者，两分还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p>
一时间，他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p>
其实他不是不信，而是心中的自尊与骄傲不允许他低头。</p>
天才都比普通人要骄傲的多。</p>
或者说，骄傲就是天才的标志之一。</p>
正是因为他处处与众不同，高人一头，才有了骄傲的资本。</p>
也正是为了守护住这种骄傲与自尊，天才往往比普通人更加拼命努力。</p>
因为他们不想体会失败的之后的落差，只想永远在前当一个领跑者。</p>
“少在这里大言不惭！那岂是你能看出虚实的！”</p>
两分色厉内荏的说道。</p>
“再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