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喝一声后却是手腕一抖,又有无数枚黑子飞出。</p>
所攻之处,却不是酒三半的身躯,而是他手中的剑锋。</p>
切磋的本质是探讨。</p>
虽然不比出个高低谁都不会过瘾,但是两分和酒三半一样很守规矩——切磋之时绝不伤人。</p>
因此这打子却是都冲着兵刃而去。</p>
“咔咔咔咔咔咔……”</p>
一连串的断裂之声响起。</p>
在安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刺耳。</p>
只可惜此时没有观众……</p>
这般华丽的打子手法,与这般随意的剑法。</p>
都是世间罕有。</p>
当下却是如锦衣夜行一般。</p>
若是传了出去,天下间不知会有多少武痴捶胸顿足……</p>
酒三半剑法越来越乖张胡闹。</p>
两分的打子也越来越绵密厚实。</p>
酒三半微微一笑。</p>
因为听声音,两分的棋篓却是要空了。</p>
“要是没子了你该怎么办?”</p>
酒三半问道。</p>
他却是巴不得两分将棋子用尽……</p>
因为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再度使出先前那般拳脚功夫了。</p>
酒三半还没有看够。</p>
他虽然不懂什么切磋的规矩,但是他从不会占人一丁点儿的便宜。</p>
两分若是再度赤手空拳,那他也会再度收剑不用。</p>
“我若棋子用完,你却也无剑可用!”</p>
两分说道。</p>
同时扬了扬手,把最后三枚黑子打出。</p>
酒三半一剑穿三星。</p>
依旧是不偏不倚。</p>
其实酒三半也正暗自心惊</p>
明明自己的‘疯牛惊羊剑’毫无章法可寻,但两分却能够每一子都准确无误的打在剑上呢?</p>
他的每一子都是不偏不倚,恰恰刚好。</p>
“我没有子了。”</p>
看到自己最后的三枚黑子被酒三半一剑劈开。</p>
两分摊了摊手说道。</p>
他还把腰间系着的棋篓扔到了地下。</p>
“但我的剑还在!”</p>
酒三半得意的说道,竟然还左右晃了晃脑袋。</p>
但话音刚落。</p>
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p>
既不能继续绽放,也无法迅速收起。</p>
就这般定格了。</p>
因为酒三半看到自己的剑,从剑尖开始,一寸一寸的断裂开来,不长不短。</p>
好似有一只无形妖怪,正在一节一节的啃噬一般。</p>
没一会儿,酒三半变成只剩下手中握着的剑柄。</p>
“这边是你说的,‘我也无剑可用’?”</p>
酒三半拿着剑柄说道。</p>
他有些难过。</p>
因为这柄剑是他亲手打造的。</p>
即便是当初没有了酒喝,他却也是不愿意把剑当掉换酒。</p>
“是我输了。”</p>
酒三半把剑柄朝地下一扔说道。</p>
没想到,这一举动却是让两分鄙夷万分。</p>
“一个剑修,怎么如此的对待自己的剑。即便它现在已寸寸断裂,但也是你往日里朝夕相处的伙伴!我的棋子,虽然都被你斩断,但我每次战后定然会将其全部收集起来,带回去安葬。”</p>
两分说道。</p>
“安葬什么?安葬棋子?”</p>
酒三半疑惑的问道。</p>
“对!安葬棋子!我在屋后建了一座棋冢!”</p>
两分说道。</p>
任谁也想不到,他竟然是这般至情至性!</p>
“哈哈哈哈哈……”</p>
“棋冢……”</p>
“哈哈哈哈哈……”</p>
酒三半听闻后却是小的根本停不下来。</p>
简直像是听到了人间最蠢的蠢事一般。</p>
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而后</p>
又连连咳嗽。</p>
眼泪都被呛出来了!</p>
两分脸色铁青,一言不发。</p>
“你的棋子本就是以为你战斗而光荣,你却这般女儿姿态的矫揉造作!早知道你是如此,我方才一定多用点劲,把你的棋子全都震碎成粉末,让你收无可收才好。”</p>
酒三半边咳嗽边说道。</p>
“我的剑,是我亲手打造的。我很喜欢他。但是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尽忠尽力之地就是他的埋骨之所在,这样岂不是亮相成全?剑断的慷慨,我输的激昂!”</p>
酒三半说道。</p>
随后用脚在地上犁出一道沟,把自己的断剑碎片连同剑柄一起踢了进去,然后把泥土重新盖上。</p>
“按你的说法,我这也是剑冢了。只是不在我屋后,也不在我房前。”</p>
酒三半轻松的说道。</p>
“……回去的路是哪个方向?”</p>
酒三半转身想要潇洒离开,但却忘了自己是个路痴……</p>
耍帅成功,只差了一点点……</p>
还好他脸皮够厚,却是直接开口问道。</p>
两分木讷的给他指了个方向,而后看着酒三半离去的背影,呆呆的站在原地。</p>
“尽忠尽力之地就是他的埋骨之所在,这样岂不是亮相成全?剑断的慷慨,我输的激昂!”</p>
酒三半的话在两分的心中回荡不止。</p>
每一个字都如重锤落在他的心门之上。</p>
“是我输了……”</p>
两分在心里想到。</p>
他的黑子质地特殊,硬度斐然。</p>
而酒三半的剑,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p>
最多是锻造的工艺精湛一些罢了。</p>
但是再精湛的工艺,也无法改变质地本身的短板。</p>
但就是这般,却也是于他棋逢对手。</p>
若酒三半的剑换成了与自己黑子相同的质地,那鹿死谁手犹未可知。</p>
两分看着满地的黑子碎片,却是有些无从下手。</p>
虽然隐隐觉得酒三半说的在理,可是这么多年的习惯可不是一下子就能改掉的。</p>
“我自做我自己的。这事怎么会有对错之分?”</p>
两分在心里想到。</p>
却是欢快的蹲下身子,去捡拾碎片了。</p>
“明天要告诉他们,以后却是莫要再寻酒三半的麻烦!”</p>
经过此番一战,两分却是对酒三半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感。</p>
他发现了这人不是粗鲁蛮横,不通礼数,而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至情至性。</p>
虽然想法举动都很是怪异,但却很是坦荡可爱!</p>
————————</p>
“要我怎么说呢?”</p>
刘睿影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拄着下巴盯着桌上的酒杯惆怅万分。</p>
“如实说!咋想的咋说!你我之间还需客套吗?”</p>
萧锦侃说道。</p>
“不知道。”</p>
刘睿影想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却只说出了这三个字。</p>
“不知道?”</p>
萧锦侃一位自己听错了。</p>
“何为不知道?这三个字怎解?”</p>
他一位刘睿影是在给自己打什么机锋,却是一再追问。</p>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就是不,知就是知道的知,道就是知道的道”</p>
刘睿影说道。</p>
“喝酒本来就是天下间第一潇洒倜傥之事,你却在这一位的逼问我这酒如何,这和受训考核又有什么区别?本来还觉得甘醇味美,唇齿留香,在你这一问之下,却也是寡淡无味了!”</p>
刘睿影瞥了瞥嘴说道。</p>
刘睿影觉得每一杯酒,只有在喝进嘴里,咽入肚中后才有意义。</p>
和写文章不同。</p>
文章中的每一个字本身已经有了他们各自所代表的意思,写文章之人要做的无非就是排列组合。</p>
但每一杯酒的价值却是由你去赋予的。</p>
那些写出来条条框框,约束法则固然非常重要。</p>
但是谁又能说没写下来的不重要呢?</p>
写下来的是底线,没写下来的是风雅。</p>
守住了底线,才有资格去追求风雅。</p>
“倒也是我太过于偏执了……”</p>
萧锦侃想了想说道。</p>
他满心欢喜的拿出自己这坛所谓的“万家密酿”,就是想听到刘睿影的几句夸赞。</p>
若是在以前,两人朝夕相处之时到还好。</p>
但既已分别了这么久,这夸赞却也是更加重要。</p>
与其说萧锦侃是想得到刘睿影的夸赞,不如说他是想得到查缉司的认可。</p>
毕竟刘睿影是隶属于查缉司。</p>
在他的心里,刘睿影固然是好友,但他却也是查缉司的省旗。</p>
当年的那根刺并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平静,实则一直潜藏在心肌里。</p>
只要略微悸动,便会感受到疼痛。</p>
所以刘睿影的出现,让他既开心,又心痛。</p>
他目前所拥有的一且,何尝又不是自己曾今奋力所追求的?</p>
士别三日,就当刮目相待。</p>
何况他与刘睿影已是多年不见。</p>
萧锦侃不知道这些年刘睿影都经历了些什么。</p>
他更不知道,刘睿影就在这短短的时日里,在定西王域经历了什么。</p>
萧锦侃只是从刘睿影的话中听出了沧桑,听出了困惑。</p>
“你要做什么?”</p>
刘睿影看萧锦侃起身,便开口问道。</p>
“拿酒啊。”</p>
萧锦侃说道。</p>
刘睿影苦笑着摇了摇头,说:</p>
“我可没有你那海量……若是再喝下去,怕是就要醉死在这里了”</p>
“那正好。旁边就有个风水极好的地方,我已经给自己挑了快好地。你若死了,便躺进去把。就当我送你的,权且算尽了一番地主之谊!”</p>
萧锦侃又抱着一坛酒出来说道。</p>
刘睿影没有问他是为何来了这博古楼。</p>
也没有问他现在在博古楼做什么。</p>
更没有问他什么有关博古楼的私隐。</p>
互相尊重的友情便是如此,不要杂糅一点功利。</p>
只要刘睿影开口问了,那么他和萧锦侃之间的滋味就变了。</p>
他很在乎这个朋友,或者也是因为他没有什么朋友。</p>
但是他与萧锦侃的相处时日太短暂了……短暂到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么几件事可以回忆,甚至还不如与汤中松共同经历的精彩。</p>
刘睿影看到这一坛比上一坛要小了好几圈不止,样子却也是精致的多。</p>
“论价钱,这可是贵的要死!”</p>
萧锦侃说道。</p>
刘睿影却是连连摆手,示意他不要揭开封泥。</p>
同时心里却又气又笑。</p>
哪有好端端的要送人墓地的朋友?</p>
旁人就算再直截了当也是说“送钟”,哪会有这样的做法?</p>
风水再好刘睿影却也是不要。</p>
“风水极好?能有多好……”</p>
刘睿影嘟囔道。</p>
酒喝多了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p>
刘睿影喝了口茶,但依旧没有缓解。</p>
萧锦侃见状,便扔给他几枚果干。</p>
刘睿影一嚼,酸酸甜甜,满口生津,便一口把剩下的全吃了。</p>
“还有不?”</p>
刘睿影问道。</p>
“喝多少酒,给多少果干。你喝的酒只值这么多。”</p>
萧锦侃说道。</p>
刘睿影看到他面前的桌上却是有一小堆,正在一口一个的往嘴里扔着。</p>
“你我共饮一坛,凭啥你能有这么多?”</p>
刘睿影不满意的问道。</p>
“因为这是我的房子。”</p>
萧锦侃咽下去一枚果干后说道。</p>
“你屁股底下的凳子,用的酒杯,喝的酒,都是我的。就连这果干也都是我的!”</p>
萧锦侃说着拿起一枚果干在刘睿影面前晃了晃,似是炫耀一般。</p>
但还不等他丢尽嘴里,外面却是燃起了一片火光,还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大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