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愉快地看花时,一只胖嘟嘟的手伸过去,把屠墨初面前的饼干拿走了。
屠墨初猛然转过头,面无表情盯着杨军。
杨军咽了咽口水,冲他扬了扬拳头,“怎么啦?你打不过我的。”反正屠墨初又不吃,给他吃怎么了?而且每次屠墨初的饼干都会进他的肚子,也没见有什么反应。
杨军这样一想,趁老师没注意舔了饼干一口,看屠墨初还在冷冷地盯着他,他又心虚又恼怒。
陈美希脸上带着几分不符合这个年龄的高傲,“他的饼干脏,杨军,你别吃了。”
杨军的脸上更挂不住了,他把啃了一口的饼干往屠墨初面前一扔,也不要了。美希说得对,屠墨初会尿裤子,他的饼干肯定很脏。
屠墨初苍白的手紧紧握住轮椅,朝杨军那边冲去。他拽住杨军的衣领,把人往过拖。
杨军不由一愣,“哑巴,你干什么!”
屠墨初自从腿断了,再也不和小朋友说话。大家起初还喊他屠墨初,后来干脆喊他哑巴。
杨军长得敦实,转手去推屠墨初,男孩子瘦弱的胸膛被小蛮牛杨军推得往后退。屠墨初眼里阴沉,拉住杨军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啊——”痛得杨军当场哭出了声。
小王老师最先发现出事了,急忙过来打算拉开孩子。
幼儿园里一时间兵荒马乱。
景琳抱着花,一下就看见了屠墨初狠狠的眼神。他咬着杨军的胳膊,满头是汗,透过好几个小朋友在看着她。
景琳回望过去,他又闭上了眼,嘴上不松,仿佛要从小胖子的胳膊上咬下一块肉来才甘心。
杨军边哭边打他的头。屠墨初像是没有痛觉的机器,下一秒咬得更紧。
小王老师拉不开。只好用力掐住屠墨初的下颚,“屠墨初,松口!”
孩子们第一次见这样的阵仗,全都吓懵了。
屠墨初嘴角流出血,不知道是谁的。
小王老师急了。天啊,她这样使劲捏着一个孩子的脸颊,都没法让他松口,怎么办?
小张老师匆匆进门,看见这一幕心都快跳出来了。她温柔地摸摸屠墨初的头,“墨初,松口好不好,老师在这里,老师在这儿呢……”
屠墨初终于迟钝地松开了嘴。
小王老师赶紧查看杨军的胳膊,上面一个很深的牙印,渗出血来。
两个老师对视一眼,脸色都白了。
小王老师抱起来杨军哄,小张老师赶快去通知家长。
杨军哭得惊天动地。孩子们吓坏了,纷纷远离屠墨初。
何甜甜眼里含着泪花,“他咬人,好可怕啊。”
景琳抱着和她一样高的荷花,发现没人管屠墨初。屠墨初擦掉嘴角的血,沉默地看着地上已经被踩碎的饼干。
杨军在老师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师,走,走……”
“好好,老师抱你出去。”
陈美希脸色苍白,刚刚屠墨初和杨军打起来的时候就在她旁边。她努力忍住了眼泪,因为妈妈告诉她“小玉女”是冷艳美人,所以她不能轻易哭的。这时她也不敢继续坐在屠墨初旁边了,一口气跑到了教室外面。
景琳看见老师在哄杨军,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走到屠墨初面前,然后把荷花放到他怀里,“送给你。”
她转头看了看,门口小王老师抱着杨军拍背,“不痛不痛哦……”
景琳又转回头,仰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小男孩,她的身高只能轻轻拍拍他的小臂,奶声奶气地哄着,“不痛不痛哦……”
屠墨初唇角还带着没擦干净的血迹,身上放了一朵大得离谱的荷花。荷花淡雅的香气,夹杂着女娃娃的奶香,萦绕在他周围。她肉呼呼的小手轻轻地拍着,裸露的小臂上感觉到软软的暖暖的,像是夏天悄悄停留在小荷之上的一只蜻蜓。
屠墨初刚才被杨军打的头很痛。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她的眼睛像是一汪清水,“不痛哦……”
阳光灿烂刺眼,灼得人眼睛生疼。他把那朵荷花往桌子上一放,拂开她的小手,推着轮椅远离她。
景琳沮丧地看着小男孩瘦弱的背影,然后朝何甜甜走去。
何甜甜鼻尖通红,拉住景琳的手,想跟她一起出去。
教室里和杨军玩得最好的男孩李茂大喊一声,“屠墨初是小狗!”立刻有几个孩子应和。
景琳回头,那个单薄的背影一动不动。
何甜甜也说道:“妈妈说,咬人是小狗。琳琳,我们不和他玩。”
景琳眼睛大大的,睫毛卷长,扑扇扑扇的,可爱得让人想摸摸她的脑袋。她满脸严肃,摇摇头,“他不是小狗。”她大声告诉何甜甜和其他小朋友,“他叫屠墨初,妈妈说,初生最干净,初心最赤诚。”
孩子们有些听不懂景琳的话,满脸迷茫。屠墨初眼眸低垂,女娃娃的声音稚嫩清脆,像是清风摇晃风铃。
腿断了,许多人嫌弃他脏,幼儿园的小朋友们都还记得那次尿裤子的事。
其实他不脏,他已经学会自己穿衣服和裤子了,上过厕所后他也认认真真洗手。屠墨初甚至比同龄的孩子早慧许多,他现在都会做算数题了,可是仿佛腿断了,就成了肮脏的存在。
再光明磊落不过是个无用的名字,如今因为双腿被斩断,他蒙了尘,失了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