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琴微怔，下意识的松了松手，她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真的不怕顶撞她，有着军人一样的铁性情。
不知为何，她语气蓦然低了一些，冷笑:“他是我亲弟弟，做姐姐的自是希望他幸福一生。”
幸福两个字，她说得极重，像扎进刺堆里一样，不情不愿，还有十分的不甘。
“他在哪里？”她接着问，松开了手。
海战衣咳了一会，淡淡道:“海明王殿下暂时在北部的帕莎图草原的一户牧民家里。”
海蓝琴点点头，已经问到了想要的答案，随手一挥:“难为你查探了几个月，终于带来了有价值的线索。滚吧！”
海战衣低头:“微臣，告退。”
才挪出几步，海蓝琴突然叫住他:“等等！”
海战衣顿住，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直逼脑门。
眼前的女帝眼里此刻流露出的是一种异样的目光，如果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来说的话，那种目光一定是敏锐而恶毒的，甚至有种隐藏的嫉妒情绪。
“跟随他的，都是些什么人？”
海战衣屏住呼吸:女帝还是这么问了。
“两个女子。”他如实回答。
“两个？！”海蓝琴很是诧异。
“微臣已经查清，一个叫赵花杀，是远威国向海国出售军械的三大巨商之一的赵家千金，另一个是来自荒北大漠的绿蝉，她是荒北女王的御用画师，在荒北享有‘蔷薇公主’之称。”
“荒北大漠？”海蓝琴低声沉吟，“他还去过那种寸草不生的地方……难怪之前一直查不到……”她回过神，惊疑不定道，“赵家主要经营的是海国海上军械和荒北大漠的丝绸之路——他行动不便，一定是跟随赵家驼商队去了荒北大漠，然后和荒北女王照过面，然后认识了那个叫绿蝉的画师……”
海战衣平静的脸上再掩不住惊愕之色，女帝的猜测已经很接近他的调查了，不知是源于她心思缜密的推理，还是源于一个陷入爱河的女人的可怕直觉……
突然，他又想到了那个诅咒，不由得毛骨悚然。
“海明王殿下确是在三百年前跟随驼商队伍沿丝绸之路去到荒北大漠，不过，跟随的是苏家的商队——殿下在那里待了三百多年，期间与荒北女王有所交涉，至于他与女王的御用画师绿蝉是如何认识的，荒北的居民众说纷纭，微臣也难以明确其中原由——此次殿下去到帕莎图草原，才是跟随的赵家的一支商队，不过赵家商队半路被一伙神秘人截杀，赵花杀和殿下，还有那个叫绿蝉的画师逃入草原，最后迷了路，在一户牧民家借宿下来。”
“这样啊……”海蓝琴喃喃，又问，“帕莎图草原上，可有哪条河流最终是流入蔚蓝海的？”
“有一条冰河，距离那户牧民家很近。”海战衣淡淡道，“那条河是雪山积雪所化形成，最终会流向蔚蓝海——微臣就是顺着河流去调查的。”
他想到什么似的，犹豫道:“这些，都是赵花杀告诉微臣的。”
海蓝琴瞪大眼睛，又慢慢地眯起眼睛:就凭海战衣这句话，赵花杀就可以从怀疑的对象里去掉，至于那个绿蝉……
“陛下，赵家世代为商，座下营铺商街无数，人脉遍布大半个西洲大陆，是远威国君苏吾同最倚重的钱袋子，且与海国交易长达数百年……”海战衣絮叨道，指望着女帝能明白赵家的地位，不可贸然对赵花杀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女帝的性子举国皆知，凡是她容不下看不惯的东西，抹杀是最直接的手段。
更何况是——情敌。
海蓝琴没听见似的，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去猜测那个叫绿蝉的女子的一切。
“陛下……”海战衣继续絮叨，努力遏止女帝的种种行为动机，“赵家现在和远威国是绑在一起的，一旦您动了赵树真的女儿，后果不堪设想啊，那些大陆上的诸国早就不安分了，一直盯着海国这块肥肉呢——就算您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那站在远威国后面的月神教，月神教那个嚣张跋扈狂妄不羁的辙天——”
“够了！”
女帝似乎听到了极其忌惮的名字，“辙天”这个名字像刺一样扎在肉里，只要有人提起一次，就狠狠的痛一次。
“我不会动她的，放心好了！”她厉声道，“倒是那个绿蝉，既是荒北女王昙图司丹的人，必定会对阿明有所图谋。”
她露出精明果断的神情，笃定道:“昙图司丹那狐狸精可聪明着呢，早就在打海国的主意了，阿明去到荒北大漠简直是羊入虎口。”
“天籁王子，蔷薇公主，哼！”她阴森森地闷笑，对海战衣道，“好了，下去吧。”
海战衣欲言又止，终于默默退去，扶着奢华的墙壁往外蹒跚而去，脸色愈发阴郁下来，良久，重重吐出一口气，低叹:“殿下，实在对不住，或许只有您回来，海国才会有另一番新景像吧……四百多年了，您也该为海国做点什么了……”
走着走着，许是心烦意乱，没曾注意转角的台阶，一失神便跌了下去，他惊觉过来时为时已晚，只闭上眼睛，心想再怎样的疼痛也抵不过人类双腿带来的剧痛。
忽然，一个人稳住了他，笑道:“右使大人，想什么那么出神呢——”那人忽然止住笑声，盯着他脸上的细碎瓷片，惊问:“陛下又发火了！”
虽是疑问句，句子却是肯定的，女帝的火爆脾气自海明王殿下失踪后就不受控制。
来人正是巡海大将军海东青，从尚未卸下的盔甲上不难看出，他一接到命令就急急赶来。
海战衣苦笑一声，用深邃的眼神盯着海东青，直盯得海东青毛骨悚然。
只听海战衣轻轻说了句:“海国，或许更需要一位明君。”
那位所谓的明君，不言而喻。
既然女王不想当那个智者，那么，海明王殿下，就是那个智者。
而他海战衣，只追随智者。
——海国的智者。
海东青如遭雷击，看海战衣的眼神渐渐由震惊转化为浅浅的涟漪，最后平静如水，毕竟是一方鲛人军士首领，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很容易就镇定了下来。
“末将就当没听过右使这番梦话。”他说着，与海战衣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