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习惯性的想说点什么安慰刘宏:“陛下……”
刘宏挥手示意卢植不必出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圆柱状的纸筒。
“我在宫中戏耍是发明了不少新玩具,要说钟意的玩意,这烟卷是一个,卢师要不要试一试?”
卢植看了看刘宏所说的烟卷:“将烟叶切成丝之后包进纸中?”
“还要先进行晾晒。”刘宏说。
卢植说:“记得旧汉时便有这烟草一物,抽之胸中如火烧,久之伤肺,只是朔北严寒和益州潮湿之地用其御寒驱潮,陛下食之何用?”
“嘿嘿,这得卢师用过之后才能知道了。”
“老臣身体日衰,更何况用纸张卷盛,实在是奢侈了些,恐怕无福享用。”
刘宏微微一笑不做强求,将手中烟卷凑近火中点燃,深深地抽了一口。
“卢师,可听说过太平教张角?”
“却有耳闻。”
“那么张角率教众效仿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呢?”
“也听说过。”
刘宏呵呵一笑:“朕还以为这大汉不会亡在朕的手中呢!”
卢植急忙开口说道:“陛下何出此言,老臣虽然鲁钝但也可看出这黄巾军必败。”
刘宏再抽了一口,吐出一阵白色烟雾。
“无所谓啦,不是陈胜吴广,那不是还有项羽高祖吗?”
“陛下慎言!”卢植大惊,这话岂不是说大汉的江山也是造反而来。
刘宏摆摆手:“无妨啦,无妨!反正朕是昏君嘛,再荒唐的言论也说得。”
卢植无言以应。
刘宏抽尽手中的烟卷,仰头喝下碗中的酒,也不知是烟呛,也不知是酒烈,他的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
刘宏就带着这眼中雾气直直地看着他幼时亦师亦友的卢太傅,将心中郁结依旧的事情娓娓道来:
“记得幼时父皇让卢师教我们几个兄弟什么‘帝王之道在于权衡’之类的道理。按理说一个正常的皇子学这些东西是再也正常不过的,当然少年心性的皇子不想学这些东西也是再也正常不过的,您也没有多管,只是继续教。后来慢慢地其他的几个兄弟强忍着自己想要玩闹的心,还是跟着您继续学,这确实是一个正常皇子该走的道路。可是那时有一个皇子,死死地抱着自己的泥人不放,母后怎么打,宫女怎么劝,就是不愿走进你的课堂。后来您给了一根冰糖葫芦,作为报答他认真读书以免您受父皇责罚。”
“只是后来有一天,我听着卢师讲的天下苍生,民间百姓。知道了世上有百种大川,千种奇峰,万种风光。”
“那时的我兴奋地想啊,要是能亲眼去看一看该有多好啊!不光是我,我的几个皇兄,几个皇弟,他们也都想,不过那时最小的弟弟开口打破了我们的幻想:‘别想啦,我们的一生都注定是要在各种各种的宫殿里度过的。’”
“然后我们所有人把他打了一顿。”
“再然后呢,大哥先说了:‘没事的,身为皇子就是这个样子,习惯了其实都一样。’然后其他的兄弟们也跟着妥协了,他们说要适应这个社会,不要让社会适应你。”
说到这刘宏笑了笑,“我当时心里想着的是,我打不过他们所有人。”
但是卢植却是满嘴苦涩,笑不出来。
“但是我心中对外面的天地有了一种追求,我一次次地逃出皇宫,又一次次地被抓回来惩罚。有一次差点被父皇活生生地打死。”
“兄弟跑来笑我,说我傻,说我太幼稚,不成熟。那时的他们已经开始为了未来谋划,有希望的想拼一把继承皇位,不太优秀地想分到一个好的封地。只有我一个人还是满脑子的蓝天绿水,执迷不悟。”
“很多时候我一到黑夜就无比挣扎,我受不了自己一辈子只能坐在宫殿里像个泥塑一样受人供奉,从那以后我开始放浪不羁,想着有一天被分了封地之后就立刻传位,然后自己带着金银财宝浪迹天下。”
到了这里刘宏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有些痛苦地拍了拍卢植的肩膀。
“老师啊,你可是知道这世事无常,天不遂人愿,而政治更是,大将军窦武看我胸无大志好操纵,居然扶我上位!”
“那一天我真的绝望了,我知道我注定要一生被囚禁在皇室人注定的命运轨迹中去了。其他皇兄皇弟怎么会知道,他们千方百计索求的却是我无比厌恶的东西。我恨死了窦武,都是因为他。”
卢植说:“所以您当时听信宦官发动党锢就是因为这个吗?”
“没错,从那之后我就慢慢跟张让他们接触。渐渐地我发现虽然他们扰乱朝纲,但是对我确实真心真意希望我快乐,毕竟他们也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再加上我本来就不想当什么好皇帝,所以就开始慢慢学着做一个昏君啦!”刘宏得意的一笑。
卢植在一旁沉默地听着,面色痛惋。
刘宏双手一摊,对着天空长叹一声。
“我的兄长想要至高无上。我的弟弟想要一世荣华。”
“我毕生索求不过就是自由自在,怎么就这么难呐!”
卢植深吸了一口气说:“陛下,因为您想得到原本就是最难得到的东西,您选的可是这三样中最珍贵的东西啊。”
刘宏转身双手搭在卢植的肩膀上,两眼通红地说:“卢师,现在朕已经将一切答案全部说完了,您还不能回答那一个问题吗?日夜放纵至今,朕的身体早已腐朽,我自知命不久矣,您难道还不能放下地位成见,当朕的一个交心的朋友吗?”
卢植唇色发白,双手颤抖,避开不言只是问道:“黄巾叛贼已近司隶,陛下派何人迎击?”
刘宏说:“大将军何进冀州战张角,皇甫嵩、朱儁迎击张宝、张梁。”
“陛下,老臣以为大将军地位特殊,还是回洛阳庇佑京师比较好。”
“那么何人能替下何进,迎战张角?”
刘宏大概明白卢植是想转移话题躲避,根深蒂固的忠君思想让他不敢僭越。
卢植看了看刘宏,跪倒在地上:“老臣请战!”
刘宏憋着嘴,沉吟了许久,却像是终于放下了包袱一般长出一口气。
“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