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向来连绵,这场雨一下,千亦本以为不到夜深三更,雨是不会停的,不料下了没多久,竟愈发淅沥起来。
一时没来得及回家,在商铺中躲雨的行人,见雨变得寥落,一个个都探出头来,不过天上的乌云依旧不散,所以张望了几眼,便又匆匆踏雨而回。
千亦轻叹一声,估计今日行医恐怕又是分文不得的结果,便起身与少女告别,少女运气不错,几名妇女趁着雨停的功夫,出来买晚上的菜,而街市上基本就剩她一个地方还有的卖,所以很快剩下的菜便被买完。
少女忙碌中回看了千亦一眼,只望见一个渐染渐淡的背影。
……
千亦并没有立时回敬亭山,而是提着刀在永安城里转悠起来。
寻的是医馆,但主要是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地方摆摊,因为下午时候,赵以任借比试已帮自己正了名,看过的人应该不会再以为自己是骗吃骗喝的神棍,接下来就是把自己放到一个显眼的位置,让更多人知道自己。
申正一刻,看了好些地方的千亦,在一家酒楼前看见一个小二正驱赶着一个商贩,原是这商贩担了一挑烧饼在酒楼门口卖,小二嫌他抢了生意。
千亦心间一亮,已然有了主意,扛着葫芦木杆,欣然往回走去。
身后,雨声如织,渐渐追来。
……
沁香河畔。
尚未苏醒的柳树下,一声清脆留住了千亦的脚步。
那是棋子敲在棋盘的声音。
一位穿着浅黄色衣袍的老者坐在石桌前,身边摆着两个棋盒,白眉似锁还松,双眼含雪而踞,正全神贯注的看着棋盘,如树皮一般枯老的手里,一枚黑子在指尖轻轻晃动。
千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因为方才他从此处过,分明只看见了柳树、石桌,哪里见得一个自弈的老人?
细细回想之前的情景,千亦才发觉原来老者一直都在,只是自己却将他完全忽略,把他当做了石桌的一部分。
残夜曾言,静之一道,亦有非凡之处,修到高深出,与万物一体,与天地同心,即便在你眼前,你也看不到,听不见,感知不了。不想这老者竟是一个悟静极深之人!
千亦再看,更发现老者的不凡之处。如今春雨染寒,一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得躲雨,怕不小心受了风寒,这老者却全然不惧,雨水落在他的脖颈,顺着衣领滑入后背、前胸,他也仿若未觉。
如此奇人,雨中自弈,自然引得千亦止步而望。
千亦走近,目光落在棋盘上。黑白子正鏖战在一处,由于是出自一人之手,棋风相近,皆是繁华尽去的大气朴实,以正合,以奇胜,只是看似难分难解的局面,却因方才老者那一枚白子的敲落,扭转了整个战局。
棋艺寻常之人或许看不出玄机,但三年学棋便把庭下雀杀得落花流水的千亦自然能看出——
东南一处的黑子已落入重围,情况凶险万分。
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千亦便站在旁侧,凝眉思索起来。
老者神色静默,似乎也未察觉旁边多了个少年。
时间一点点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把油纸伞出现在老人的头顶,或许是一根经年而枯的柳枝被雨水打落,掉在棋盘上。
老人回过神,皱了皱眉,将枯枝捻走,又把一枚溅飞的棋子捡回原处。
然而思绪已被打断,苦思良久未果,老人已轻叹出声,伸出手,准备收棋另摆一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