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膏雨烟浓,翠波摇翦翦,绿畴如画,如酥嫩雨,轻润春色无边,梦里江南,依稀故乡浅驻。”随着一声浅吟低唱,一人一驴悠闲地从山的背后显出了身影。
此地正是闽浙交界之处,山高林密,四野无人,那山似乎从来未曾有人上去过,青翠欲滴,而溪水也碧绿得紧,虽然有数尺深,但潭内游鱼清晰可见,几片浮在水面的树叶,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阴影直投到潭底,光线摇曳这中,这水似乎也变得十分浅了。
远方有鸟鸣声传来,似乎声音里都含着甜甜的味道,而这山间的空气在风雨之后,更见清新,每吸一口,都似乎能直透肺腑,润洁每片肺叶。
云齐闭着眼,尽情地闻着这清新的空气,他似乎闻到了故乡的味道,这种味道是如此熟悉,以致让一年多来,已经闻惯了海浪鱼腥味的鼻子相当不适应,鼻子的粘膜处总是痒痒的。
从这里到杭州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但是却离爷爷和步藏不远了,从漳州回来,云齐就一直想顺便回山里看看,但他知道,爷爷一定是不会跟他出来的,毕竟手上有案底,加上爷爷一辈子都是猎户,呆在深山里未必不是一个好去处,只是不知道步藏现在怎么样了,两年不见,想必他也长大很多了吧。
这些年来,云齐一直在外面漂泊,好象交了很多朋友,但他回头想想,真正陪在自己身边的却一个都没有,如果可能,他真想把步藏带出来,和自己一起去闯荡天下,有步藏在身后,云齐就不会畏惧所有困难,他知道,步藏是值得自己把后背交给他的人。
这次回去,要说服爷爷,一定要让步藏出来见见世面,这世界太大了,不能一直做一只井底之蛙。
小毛驴答答前行,脖上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回荡在山林之中,此处两山相对,中间一条山路,约摸六尺宽阔,道上碎石铺成,虽然刚下过一阵夏雨,但山路却并不泥泞,更见清洁。云齐忽然想起了王摩诘的一首诗: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这诗是在书院时教授教自己的,云齐清晰地记得教授在讲课时摇头晃脑的样子,仿佛读诗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这让年少的他一直很不解,如今真是怀念那段时光啊!
也不知道现在教授怎么样了,还有小胖子,还有秀秀。
云齐正凝神间,忽然听得前方有不少的人声传来,还伴随着一些牲口的叫声,不由得一愣,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是什么人在喧哗,难道自己遇上了强人?
云齐赶紧从毛驴上跳下来,将毛驴拉到路边,然后自己迅速爬到高处,向远处张望,却见山路前方,涌来了数十人,男女老少都有,看样子是赶了不少的路,他们扶老携幼,慌慌张张,走得狼狈不堪,不时还回头张望,似乎在怕什么人追来。
云齐心中大奇,既然这些人不是贼人,那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他回到毛驴旁边,解开毛驴缰绳,然后迎着那些人就走了过去。
慌慌张张的人群忽然听到前方有铃铛响起,一抬头看到一个年青人骑着毛驴向他们迎面而来,开始先是一惊,待看清之后,便不再理会,继续埋头向前行,擦过云齐的身侧,向前行去。
“小哥,你这是要去哪里?前方可不太平,你还是及早回头吧。”正当云齐疑惑地看着这群人,想找个人打听一番时,一个老者主动对云齐道。
这老者柱着一根拐杖,背后背着一个包袱,手上还牵着一个小男孩,那男孩大约七八岁,生得瘦瘦的,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和大大的头,一看就觉得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云齐向老者施了一礼,恭敬答道:“老人家,我要去杭州,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变故,你们怎么这般慌张?”
那老者似乎也走得累了,对小男孩道:“狗子,休息一会儿吧,喝口水。”
然后老者伸手从腰畔解下一个竹筒,将竹筒递给小男孩,小男孩举起竹筒咕咚咕咚喝了几品,舒服地咂了咂嘴,又将竹筒递还给老人,老人欣慰地摸了摸男孩的头,一脸的慈祥,也举起竹筒喝了两口水。
“小哥啊,我们就是这山下的居民,大前天,从海上来了一拔倭寇,闯入了我们县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啊,死了很多人,县里的老爷和民壮们一看形势不对,全跑了,这不,昨天的时候,听说那些人马上就要到我们村子了,大家害怕,所以就跑上山来了,等那些倭寇走了之后,我们再回去,所以小伙子啊,你现在可千万不可以下山,太危险了。”老人一脸害怕的模样。
倭寇?
云齐疑惑地看着老人,这些年的经历,让云齐已不再相信表面的说辞,所谓的倭寇,在云齐看来,其实大多是沿海的那些渔民所扮。在跑船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即使是云齐,也曾经在自己的船上插上了倭寇的旗帜,因为沿海的那些官兵都是些狐假虎威的家伙,看到老百姓就欺负,看到倭寇却拔腿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像陈东、徐海以及其它的渔民也常常冒充倭寇,这样即使被官府抓到,只要死不开口,官府审不出来,便只是当作倭寇处死,如此就不会连累到整个家族。
这大概又是陈思盼的人出来打劫了,云齐心中暗想,但脸上却不动声色。
那老者见云齐似乎不相信的模样,着急道:“我说小哥啊,那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听说在县城那里杀了好几百人呢,你可千万别去,还是跟我们躲一躲吧!”
云齐向老者拱手致谢道:“多谢老人家,我会小心的,但我要急着赶路,不可久留,再说,也不一定会那么巧会遇到他们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