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燕王,紫冰回到五台山。
法堂里,智聪方丈在闭目养神。紫冰就在旁边的蒲团上静静地跪下。好一会儿,方丈睁开眼睛:“回来了?怎么也不出声?”
紫冰拜道:“师父,我回来了。”
方丈闭目点点头:“嗯,去休息吧。”
紫冰并不起身,有些心事重重地叫了一声:“师父?”
“去吧。来日方长,有话慢慢说。”
“是。”
紫冰躲进小阁楼,面对着悬挂的汴梁城地图长久地跪坐着。这不是藏经阁,周边整齐码着的不是佛家经卷,而是诸子百家。阳光很好的照进二层的阁楼,紫冰的目光追随着膝边的光影从东往西渐渐地推移。
许久,智聪方丈的声音伴着脚步和蔼地传来:“看什么呢?”
紫冰直起身,因为坐久了,一下没有站起来。见智聪方丈示意,又坐下道:“看这光影在动。”
“不是你的心动了?”
紫冰被说中了心事,有些愧疚地低下头。智聪方丈并不介意,盘腿坐下道:“心动并没有什么不对。紫冰啊,你虽长于五台山,可只是俗家弟子。你和紫云一样,终究是红尘中人。何不遵从内心,问能得否?”
“师父……”紫冰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指着汴梁地图,哀哀道,“可是,那儿走不通了。”
“在那儿待了几年,再看这图和当初有什么不同?”方丈问。
“没下山前,我以为只要棋高一筹,顾忌好自己的棋局,再估算出对方的一切可能,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到了京城,才慢慢意识到:这偌大的汴梁城乃至整个天下就是一个巨大的棋盘,人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只是千算万算,我漏算了自己。没想到,我才是那个连接几方势力的棋子。”
紫冰的心事和处境,智聪方丈从寇准和智空方丈的信中断断续续地知道了一些,自然明白她的难处,问:“你觉得,下错棋了?”
“不。从跟随师父学棋开始,师父就从未教过徒弟悔棋。更何况当初的每一步都是真心所选。我从不后悔。”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先回来。”
“你想撤棋?”
紫冰解释道:“我留在京城,便是死局。”
智聪方丈深知紫冰的性情——拿的起放不下,叹口气道:“一旦舍弃,便不能一路相伴。你可舍得?”
“不舍得又如何?与其深陷棋局苦苦挣扎,倒不如舍弃眼下,或许还能继续走下去。”见智聪方丈锁眉摇头,紫冰道:“师父,这盘棋,我一定要下到最后。”
智聪方丈没有表态,只道:“既然回来了,先住下吧。有些事可以慢慢筹谋。”
紫冰天天除了问安、打坐,就是在院中看师兄弟们练武。这一日,紫冰见一个陌生的和尚带领着一众武僧在演练一套新的棍法,便站在廊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回。
“师姐,你在这儿啊。”
听到清脆的叫声,紫冰笑道:“剃了度,受了戒,还这么游手好闲啊?”
“师姐又取笑我。”
紫冰心满意足地眉毛一挑:“看着你这样,还真是不习惯。”
无忧摸着自己的光头哼道:“你看看就习惯了。”
这无忧是紫冰的师叔智痴和尚做俗家弟子时收养的一个孤儿,比紫冰小几岁。本来智聪方丈是打算收他做个沙弥——法号无忧。没想到剃度时,年少的无忧捂着自己的头发哭着硬是不让剃。智聪方丈也不勉强,便让他跟着智痴做了俗家弟子。
无忧自小身体羸弱,虽和紫貂、紫冰姐妹一起长大,并不曾学习武功、医术,只是学些佛经,倒也过得无忧无虑。随着年岁增长,无忧对佛法的参悟也渐渐深入,去年他主动央了智聪方丈为自己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