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圆圆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同是一家人,就该有福同享,有罪同当。不杀他们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他们的下场就算再悲惨,那也是该有的报应。”说完后,她心里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仔细一思考,她神色变得越来越复杂,很快就脸红耳赤,手足无措。这时她才突然发觉:
她自己以前也把那些事都当成理所当然,甚至一直很乐意见别人遭报应,不但经常在旁边凑热闹,还老是在一旁鼓掌叫好。平时自以为聪明绝顶的自己,居然还傻得大声称赞那是难得的好官,说总算还有些好官在为老百姓撑腰。见那些罪人的家属被贬为奴,放在人市上标价买卖,自己也一样非常喜欢参加,并忍不住买下不少好货。就算不打算买也要挑来挑去,品头论足,玩闹一番。而且每次都玩得十分开心,觉得十分有趣。
现在轮到她自己也遭受类似的报应,原来的邻居、朋友等也像原来的自己一样,将之视为理所当然,甚至很高兴见自己一家遭受报应,一个个不但不雪中送炭帮忙,还落井下石在旁边看热闹,不少人都鼓着掌,大笑着叫好……那似乎也是正理,自己不应该怪罪他们才对。就连他们把自己母女视为货物买卖,呼来喝去,评头论足,挑三捡四,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自己不该大惊小怪,骂他们良心全被狗吃了……
特别是苏州镖局的少镖头,说早就算到她命中有这一劫,最多只有十年的富贵命,现在早就超出十年,已经大出他的意料。但这也并非他算得不准,应该跟她母亲礼佛有关。还说她名不符实,算不得上品,连中品都算不上,下品中也只是勉强可称为上品。买下她也没有什么大用,只能做个暖床的丫环,母女一起买下,才不算浪费银子。
那少镖头说的还算比较轻,没有太过火,但吴圆圆对他最气愤不过,因为吴圆圆暗恋过他,如果不是他已经成亲,早就大胆向他示爱。这时吴圆圆想起以前的自己,才发现那少镖头表现比自己好上不知多少。他考虑买下也是一种帮忙,虽然远不如秦朝那样平等。但如果没有秦朝出现,母女俩落入其他人手里,下场一定不如落在他手里好。然而跟秦朝这里一比,那儿肯定是地狱,最多没有十八层,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自己都做不到,怎么能怪别人?”秦朝说出了吴圆圆想说又不敢说的心里话。
“是呀!奴婢家里以前也养了不少的奴仆,早就习以为常,从未深想过这些。自己落难后,从不敢深想这些。只有在主人面前,才有能力想这些,才能真正地明白。以前还觉得主人烧了卖身契是别有险恶的用心,现在才知道那是主人的真心、仁心。以前觉得主人的那些行为十分地奇怪,现在才理解那样的行为是往正常的方向走得太远,不正常的是奴婢的思想和行为太落后。夏虫不可语冰。瞎子眼里的世界全是黑的。”盈盈对此也是深有感触。
秦朝脸色一正,很严肃地道:“三个月内,你们想走随时都可以,我只会为你们高兴。但三个月后,就别怪我翻脸无情,假仁假义,一直欺骗你们的感情。也别怪我太严厉,不念旧情。短时间内上不上,下不下,主不主,奴不奴,对大家都好。但长期下去,对大家都不好。希望你们平时多想想,能多理解一些。平等与主奴之间总得选择其一,对立的关系不能自相矛盾太久。这话我不止对你们母女俩这么说,对大家都是这么说,只在时间上有些区别,或一个月,或五个月等等。”说完转身就走,让母女俩能趁机更好地思考。对秦朝而言,给她们选择,也是在给自己选择。但不管做出什么选择,必须得从中选一个才行。既不能都不选,也不能都选。那太矛盾,太易酝酿冲突,小而大,早晚爆发。
如果有选择,谁还愿意为奴?
一柱香之后。
“唉……娘虽然不再是个忠贞不二的好女人,但自信从此以后能一心一意地跟着主人,至死不悔。只是圆圆,你怎么选择让我真的很为难。想了很久,才想出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看你自己怎么选择?”盈盈的语气十分地沉重。
吴圆圆皱着眉头道:“女儿知道自己的性子,恐怕再用心也做不到娘那样,但死也不想离开主人,左右为难。”
盈盈微笑道:“你能说出这话,进步已经很大,比以前谨慎、细致得多。这样吧!我跟着主人,你跟着我,我是主人的奴仆,你不是。娘不想左右摇摆不定,一条路走到底,你短时间内还可以进退自如。”
吴圆圆苦恼道:“只能是短时间内吗?”
盈盈点头道:“那当然!你若是几十年都做不出选择,难道让主人容忍几十年不成?就算主人能忍,其他人能忍不?那时恐怕连我也不能再忍。”
吴圆圆嘻嘻笑道:“真到了那时候,女儿都成了老太婆,恐怕走路都要人扶,还选什么选?”
盈盈道:“亏你还笑得出来,那也是不能拖久了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