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凛冽的北风,从颈旁一掠而过,司空乾不禁一颤,一股寒意直袭上头。
唉,毕竟已经入冬了,天气一天一天的转凉了,而他也不再年轻了,数十年的江湖争斗即使是铁人也会疲倦衰弱,何况是他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纵使他有着一颗年轻的心可身体却早已经老了。
“嗨……”一声轻叹司空乾扭过头去看了看身旁的清石与丹尘,心里不觉轻松了许多。从会合那日算起已经走了六天了,想来这六日多亏了有清石与丹尘在自己身旁,使自己这一路上心里都很塌实,否则可能还没找到任鸣,自己就先把自己担心死了。
司空乾捋捋胡须回过又身去看了看,身后那十数名武当和峨嵋的精英弟子都早已是疲惫不堪,想来也是这六天以来每天休息不过两个时辰换了谁也是撑不住的呀。
“清石道长、丹尘师太,”司空乾停住了马道,“这里离目的地只剩十几里路了,我看孩子们也都累得够戗,不如我们先休息一下,一会儿再上路吧!”
清石听罢摇了摇头道:“司空庄主,这六天大家都挺过来了,既然只剩十来里路算来也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有何必再做休息,耽误时辰节外生枝呢?”
“清石道兄此言差矣,”丹尘说道,“正是因为快到了才更需要让大家休息一下,否则接到任鸣后若真有强敌来犯他们又有什么精力去应付呢?”
丹尘言罢清石不由得点点头。“不错,师太此言有理,”清石又转身道,“大家赶路都辛苦了,先休息一下,一个时辰后继续赶路。”
众弟子听闻可以休息,都不由得松了口气,各自下马自顾自的找了个地方休息去了。
也许是因为这些天来实在是太累了,众弟子们坐了不到一会儿就都睡着了。一时间,树林之中变得很静,很静,静得似乎连苦叶落地的声音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渐渐的……渐渐的……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悦耳的声响,好似古琴之音,舒缓朴质,使人心旷神怡,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听着,听着,不知不觉间司空乾竟合上了双眼……
香味,花的香味……怎么会?在这种天气怎么会有这浓而不腻沁人心脾的花香?
花,果然是花,真的是花。这里真的到处是花:牡丹、百合、芍药、*、茉莉、杜鹃、迎春……这不同时节的花竟然都在这里汇聚,争奇斗艳好不漂亮。
鸟儿,愉悦的鸟儿也跳上了枝头,伴随着那舒缓悦耳的琴声欢快的唱了起来;柔和的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暖的很舒服的感觉,多美的地方啊,司空乾已经醉了,被这里的一草一木所陶醉,完全的沉浸在这花海香雾中。
突然,琴声变了,变得很是急促,而眼前的一切竟也变了……
天,变了,柔和明媚的阳光不见了,浓重的火烧云染红了整片天空;
地,变了,五颜六色的花海消失了,猩红的鲜血在他的脚下汇成了一片赤海;
声,变了,鸟儿欢快愉悦的叫声没了,响亮的号角,雷鸣般的战鼓夹杂着杀戮与嘶叫在他耳边回荡……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柄长剑,一柄沾满血渍的长剑。
武士,千万个拿着武器的武士向他涌了过来,斧、钺、钩、叉、刀、枪、剑、戟,从四面八方向他招呼过来。
逃,他想逃,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叫,他想叫,可拼尽所有力气依然难以发出任何声响。
他惊恐了,害怕了。面对着眼前不断涌来的千军万马,他只有战。
剑舞动着,刺、挑、砍、斩、劈、削,在他的手中已发挥到了及至,于是武士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了,可却又一个跟着一个地涌了上来,好似这如潮的武士杀不尽斩不绝。
渐渐的、渐渐的,手酸了,眼睛也模糊了,他的体力已经支持不住,就在他再次斩倒一个武士的瞬间,刀、枪、剑、戟……无数的兵器送入了他的身体,在他的肌肉中拉扯绞动……
“啊!”一声吼叫,他坐了起来,汗珠,豆大的汗珠从紧绷的额上滑落,双眼,他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四处的张望,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火红的天,不见了;猩红的血海,不见了;满山的武士,也不见了;就连手中的长剑、身上的伤痕竟也都不见了。
梦,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这真的只是梦吗?若真是梦,耳旁又怎么会有马儿们如狂般地嘶叫?可若不是梦那身上的伤痕、手中的长剑又去哪了?
马嘶叫着,马真的在嘶叫着,声音划破长空清清楚楚地在耳边回荡,它们不仅在嘶叫,还在挣扎拉扯,试图挣脱掉缰绳的束缚。
马儿们究竟是怎么了?司空乾并不明白。不,也许他已经明白了,因为他也感到自己的心在颤动,当然,不仅仅是他,就连清石、丹尘以及那十数名弟子也不例外。
“这是怎么了!”司空乾的心中不由得一惊,他正欲起身,可体内紊乱的真气却又使他浑身一软坐倒下来。
琴声,变了,琴声又一次的变了,变得平和舒缓,而这平和舒缓中竟又透着几分悲切,晃如一只落在枝头的忧郁的杜鹃不住地叨念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真气缓和了,身上的无力感也消失了。司空乾慢慢地站了起来喘了两口气,看了看清石与丹尘不禁问道:“道兄、师太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
“我也没……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马都象发疯了一样。”司空乾问。
“我也不清楚,”清石道,“我只记得刚才听到一阵琴声就莫名其妙地睡着了,之后做了一个怪梦,梦到花海,又梦到漫山遍野的武士,然后醒来就这样了。”
“你也做了这个怪梦?”司空乾惊道。
“你们俩也都做了这个怪梦?”丹尘显得比他还要吃惊,“这是怎么会事,我们怎么会作同样的梦?”
“难道是有人用内力摧动琴声使我们都产生了幻觉?”司空乾道。
“不可能,”清石道,“且不说丹尘师太,就是贫道悟道这么多年,也不可能这么容易被魔音所扰。即使真的着了道,也不可能完全感觉不到对方一丝内力,除非……”
“除非什么?”司空乾问。
“除非对方根本就没用内力。”丹尘替清石答道。
“没用内力?”司空乾更加地吃惊了,“怎么会?如果对方真的没用内力我们又怎么会做那样的怪梦?”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地地方,”清石道,“但如果对方真的没用内力,那我们的对手就实在太可怕了。”
“是呀,单凭琴音便将人的情绪影响到如斯地步,他的琴艺以及对人的心理了解,真是让人觉得心寒。”
“算了,我们先别说这些了,”司空乾道,“我看我们还是趁着如今琴音未断先找着那人再说吧。否则,他琴音一断,我们再想找他就难了。到时敌暗我明更难对付。”
“司空庄主说得不错,我们还是先将那人找出再说。”说罢三人立马安顿好众弟子,循着琴声传来的地方找去。
琴声还没有断绝,杜鹃的啼叫自然仍徘徊在耳边,那哀怨婉转的声音让人心中不禁一颤,不由得萌生归意,三人的心又动了。
“不行,不能再被迷惑了。”司空乾定定心神继续寻找着。
寻声而去,约行数百步,隐约感觉前方飘来些许淡淡清香,复行数十步依稀可以看到树丛之中有着一个黑影。
三人心中一紧相互看了看,继续向前。
不消片刻,三人便已经确定那是一个人,一个正在弹着琴的人。
墨黑的斗篷,青铜的面具,让人觉得是那样的神秘,那围绕在身边从香炉中缓缓升气袅袅清烟,更为他增添了几许诡异。
琴,一方由石榴木作成的琴,平放在那一长小小的案几上,伴随着他那灵活的十指,发出那一声声亲切入耳的旋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既然几位已经来了何不出来,指教一二呢?”司空乾等三人正在疑惑中铜面人却已经发话了。
“唉……”司空乾心头一惊轻叹口气,勉强笑了笑大步走了出去,“在下,路过此地闻此美妙琴音,特来看看,不想竟然打扰了阁下的雅兴,实在失礼的紧。”
话,他说得并不快,而在说话的同时他的眼睛也没闲着。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眼前这个人绝对不简单,所以在说话间他已将周围的一切查看了一番。
“哦,没关系。俗话说:千金易得,知音难求。既然阁下想成为我的知音人,我真是求之不得又怎会有怪罪之心,”铜面人笑了笑,又对着司空乾身后提高了些许声音道,“那不知两位是否也有此雅兴呢?”
“当然有。”一回头清石道长与丹尘师太便已经走了出来,看来清石道长也感到了眼前的人并不好对付,否则他又怎么会露出那本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假笑呢?
“只是,贫道实在是一个庸俗之人怕听不懂阁下幽雅的琴音。”清石道长又接着道。
“道长说笑了,听琴只在乎心,只要用心去听又怎会有听不懂之理?只不过是因为听者的心境不同,理解的不同吧了。”铜面人又笑道。
“此言极是,只是可惜,我们有要是在身,没有时间,去聆听阁下之曲会让阁下失望了。”丹尘师太道。
“是呀,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司空乾马上帮腔道。
“唉,”铜面人突然一声叹息,“那可真是不巧呀。那我也不便再留各位了,只是,我在想三位此次要无功而返了。”
“无功而返?为什么?”司空乾不觉一惊。
“因为你们不会成功。”
“为什么?”司空乾更加吃惊。
“因为你们成功不了。”
司空乾这下可真是呆住了,这是一个多么好的答案,简直就跟没回答一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清石突然怒道看来他已经沉不住气了。
“是呀,”丹尘也怒道,“你口口声声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你一会儿弹《十面埋伏》,一会儿弹《杜鹃啼》来乱我们的心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下只是好意,两位又何必动怒?”铜面人道。
“那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拦住我么们?”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司空乾也不再拐弯直截了当地问。
“我是什么人?”铜面人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闲来无事的好事之人,至于我为什么要阻拦各位——司空庄主你也未必太健忘了,我不是才刚说了吗?我只是不想让各位,白费工夫而已。”
“司空庄主?你认得我?”司空乾又是一惊。
“当然,”铜面人道,“我不仅认识你,还认识你身边的武当掌门清石道长以及峨嵋掌门丹尘师太。”
“既然知道我们是谁还要强加阻拦,那你是天忆帮的人?”司空乾道。
“算是,也不算是。我要想是的时候,我就是;如果我不想是了,那我就不是。”
“我不管你觉得你是,还是不是,只要拿下了你,就知道你是不是了。”丹尘厉声道。
声尽招出,丹尘凌空一跃翻手成爪,直取铜面人左肩。爪势凌厉破风而啸,铜面人却不避不闪只待爪到肩处,肩头一抖便将丹尘震退数步,手臂发麻。
丹尘退败司空乾、清石见势而起剑爪同出齐攻上去。眼见两大高手袭来,铜面人却仍然是不慌不忙弹着他的《杜鹃啼》。
剑更近了,一瞬间便已到了他的胸口。胸膛穿了又有几个活得了?这个不是道理的道理,铜面人自然明白,所以在这一瞬他动了。
左手突起,却又只在剑脊一弹,便又回到了弦上,似乎对他来说这一弹就已经够了。
这一弹,确实已经够了。虽只是一弹,清石却好似受了千钧之力,剑势立马变了,直刺一下成了平削,直向司空乾咽喉削去。
司空乾大惊,立便爪成掌,一招空手入白刃硬接住了这一剑。二人手中无空,刹那间,腹部大露,同时,铜面人左掌再起反手一扫复又回到弦上。
一弹,一扫,铜面人左手先后两次离开琴弦,可琴声却无半点停滞,其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司空乾、清石二人小腹中掌但觉一股强大的劲力向他们推出自身无力抵抗,不由得向身后飞去。
丹尘一见,二人中招,心中便暗叫不好,急忙出掌接住二人。岂料,双掌迎上居然也随着二人向后疾飞。
人影,一道青色的人影,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居然只是柔风一带,便将三人接了下来。
面具,当三人站定时,才发现接住他们的人竟然也戴着面具,一张人皮面具,一张遮住了整脸的青色的人皮面具。
“盟主。”三人齐声惊道。
“好功夫!”铜面人不禁赞道。
“独孤帮主谬赞了。”青面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