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我?”铜面人也不由得一惊。
“那是当然,虽然你的面具已经将你的容貌完全遮住,但天下间除了天忆帮独孤帮主外,又有谁面对当今三大高手的围攻不显惊慌,还游刃有余呢?”
“有,当然有,不就是柳盟主柳乘风你吗?”独孤谋道。
“我?”柳乘风道,“独孤帮主太抬举我了,也许我武功方面能和帮主你过上一两招,可音律方面又怎及帮主你呢?苏轼《琴歌》有云: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独孤帮主指弦相映竟无须内劲便可乱人心神又岂是在下可比?”
独孤谋笑道:“柳盟主太过自谦了。适才听盟主所言,似乎对音律也有研究。”
“只是略知一二罢了。”柳乘风道。
“那不如我们合奏一曲如何?”
柳乘风摇了摇头道:“帮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无任何乐器在手,无法奉陪。”
“乐器?”独孤谋笑了笑竟从披风之中摸出一支竹笛朝柳乘风抛去。
接过竹笛柳乘风脸色不禁一变;“你,知道我要来?”
“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会准备一支竹笛。”
“不为什么,只是随身带着罢了。”
“真的?”
“不知道。柳盟主请吧。”
柳乘风看看手中的竹笛,又看了看独孤谋竟半天没有动静。
“既然柳盟主不肯赐教,不如就让在下弹奏一曲《无方曲》让柳盟主品评品评吧。”独孤谋道。
“《无方曲》?”柳乘风又是一惊,“‘神乐正天下,魔音动八荒,试谁问为尊,天籁曲无方’想不到你竟会《无方曲》。”
“献丑了。”
声未落,音已起,巧指轻弹,妙乐既生。似风吟,若水流,如鸟鸣,近竹摇,诸象浑然天成晃如天籁。
乐声刚起,司空乾等人早已吃过着亏,心中不由得一紧,急忙运足内劲相抗。
以内抵乐本是常识,而以司空乾、清石、丹尘三人之内力修为,纵使弹曲者内力高出许多,也能抵挡许久。只可惜,独孤谋的琴上并未带半点内力,纵然内满如盈,也只是徒劳。
腿软了,手也无力了,眼前的一切模糊了,身体好似一根鹅毛,轻轻地飘起飘向记忆的深处。
马,飞快的奔驰着,可人的心却比马更快。快,当然快,一颗载负着对爱人对亲人的思念的心,天地间又有什么比它更快呢?
马,跑得很快,颠簸自然也很大,可那颗滚圆的夜明珠却并没有从他怀里掉出来。这是当然,一路上被他那一双手紧紧地握着又怎么会掉得出来?
司空乾低下头看了看手中那拳头大的夜明珠,不觉得笑了。
那是前天的傍晚,当她无意间透露出想在成亲十一年的那天得到一颗夜明珠时,他,便已经决定要给她一个惊喜,于是,昨天清早他便偷溜出门去替她买这颗她梦寐以久夜明珠。
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终于能在今天,成亲十一年纪念的今天赶回去了。
“咳……咳……”数声轻咳司空乾不由得紧了紧缰绳,想起了五日前大夫说的话:“没什么,你只是偶感风寒,虽然有些严重了,但只要在家里休息几天,不出门去吹风就没事了。”
“咳……咳……想不到……大夫的话还真没错……咳……这病还真的加重了。”司空乾轻叹道。
不久,马停了,在菊兰庄的门口停了。
“老王,我回来了快开门。”司空乾高兴地跳下马,兴奋地敲着门,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当她看到这颗夜明珠时的表情了。
门开了,干瘪的老王把门打开了。“老爷你可回来了。”
声音,激动的声音几乎将他的泪水给推了出来。
“老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望着老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司空乾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老爷,我……我……我没用呀……”老王跪了下来,重重地跪了下来,他身后露出的地面上的那还未完全干掉的点点红星让司空乾的心更重加了。
“蝶兰!”不安袭上心头司空乾一把推开老王疯了似的朝卧房奔去。
门是半掩着的,司空乾突然慢了下来,缓缓地抬起他那极力想控制却又不断颤抖的手向前推去。
门,好重的雕花镂空木门呀,司空乾竟推了三次才将门推开了。
她,浑身早已使不出半分力气,那一双动人的美眸,如今也失去了昔日的光彩。
她,就这样躺在床上,静静的,静静的,静得房间中居然都能清楚地听到她那微弱的呼吸声。
“蝶兰!”司空乾手中一松,一声悲啸,冲上前去,扑倒在床边,失声痛哭起来。
她,缓缓地转过头,看了看司空乾,又看了看那掉在门边的夜明珠,那惨白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很美很美……
笑容,是美丽的,也是永恒的。就在双眼合上的一瞬,这美丽的笑容永远的留在了她的脸上,永永远远,再也不会消去……
“蝶兰!”又是一声悲鸣司空乾脑中已成了一片空白,在这空白脑海中却又有三个字在不断地沉浮——为什么。
是呀,为什么?为什么蝶兰会在成亲十年的今天无故死去?为什么院子的地上会有那点点红星?为什么她的脸上还会有着笑容?为什么,这些究竟是为什么……
脚步声,很沉重的脚步声,是老王。司空乾一站而起犹如一头出笼的猛兽扑了上去,死死抓住老王的衣襟咆哮起来:“为什么!我出门时蝶兰还是好好的,为什么会……会……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老爷,”老王也是泣不成声,“昨天老爷刚走,夫人就立刻支走了家里所有的丫鬟和仆人。后还让我带着少爷和小姐出去玩一天,让我们今天才回来。我感到事情不对,有不好弗夫人的意思,便将少爷和小姐带了出去,暂时拖给了我的一个亲戚照顾。之后我又偷偷的回来。可我一回来就看到夫人正在跟三个大汉缠斗,经过一场激斗,夫人终于将那三个汉子杀死,可夫人也……我立刻扶夫人回房,这时我才发现在厅堂中竟还有两具尸体,后来,我请来了大夫可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三个……两个……为什么……这五个人为什么要害死蝶兰?为什么!”
“他们好象是老爷的仇人,听说老爷生了病就想借机报仇,所以……”
“仇人……是……我的仇人……”司空乾一惊手松了,一个踉跄瘫坐在了地上,口中喃喃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对,他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他明白了:为什么一向不重形式的妻子会想要在成亲十一年,这个不整不零的时候要一颗夜明珠;他明白了:为什么一向关心自己身体的妻子会在自己身染重病之时告诉自己她想要夜明珠;他明白了:一向勤俭节约的妻子会要一颗价格昂贵却没有任何实用价值的夜明珠……
泪,已无声……
心,却依然痛着……
颤抖的手慢慢地抬起,高过了胸口,高过了鼻尖,在额前停住了。
“我……来了。”一声轻笑,一声轻叹,一只苍老的手倾力扣下……
“咻……”一声长鸣,犹如惊雷破空,陨星坠地。刹那间,司空乾醒了,猛扣的手也停住了,在额前半分停住了。
紧闭的双眼睁开了,司空乾发觉自己又回来了,回到了十几年后的今天,可心痛依旧。
司空乾停了,清石与丹尘也停了,剑与掌在他们的颈边额前停住了。虽然不知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可眼角边的两行清泪却已经说明那些留下的只有心痛。
耳畔边琴笛回荡,琴如春风,笛若惊雷。二音你来我往竟然引得三人情感骤变,气血四涌,呼吸越发地急促,心脏越发地疼痛。
“当”一声清脆的音响,笛声停了,琴声也停了,不知怎么的柳乘风手中的竹笛居然不见了。而在另一旁独孤谋的木琴上却插着一支竹笛,一支刚才还在柳乘风手中的竹笛。
“抱歉,我的赌品不好,输不起。”柳乘风道。
独孤谋看了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对,你的赌品并不好,可你的人品却并不差,不应该说是很好……”
柳乘风看了看独孤谋默不作声。
独孤谋继续道:“你懂得音律,你也懂得:方,为度,度为界限。这‘无方’也就是没有界限,没有拘束。也就是说:这‘无方’之曲是没有界限拘束的,可以虽着听者的心中所感,随情引发出来。当然,这情感的正与负,取决于听者的心境,正则极悦,负则最痛。”
说着独孤谋看了看柳乘风,柳乘风仍然默不作声。
独孤谋又继续道:“当然这些你都明白,而你最明白的还是你吹的那一曲《静夜惊魂》。它虽能暂时打断我的《无方曲》,让他们恢复清醒,却与我的琴音各走极端,这样的骤升骤降对他们心与身都造成了很大的负担,所以你选择了这最不君子,而又最君子的做法。”
“看来,你很了解我。”柳乘风缓缓地道。
“彼此彼此,不过,可惜可惜。”
“可惜?可惜什么?”柳乘风问。
“可惜这么一把好琴就这样毁了,可惜我们无法再切磋音律了,最可惜的是我无法再用最和平的方式阻挡他们做徒劳无功的事了。”
话音一闭,骤然出掌猛拍琴面,琴笛齐飞砸向柳乘风。
柳乘风单掌徐起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琴笛应声落地。琴笛落地了,可独孤谋的刚掌却没落,在刚才琴笛齐飞的那一刹那他就跟着琴笛出手了。
柳乘风一招刚尽,后招难续,不由破绽大露,独孤谋这一招不得手可真是奇迹了。然而这奇迹偏偏又发生了,柳乘风那只本该扬开的右掌不知怎么的又成了剑指在独孤谋喉前冒了出来。
独孤谋自然也不会是省油的灯,只见他肩膀一偏一个凌空侧翻,不仅避开了剑指还改变掌锋转袭柳乘风肋下。
招变出奇,如若柳乘风只有一只手亦或反应稍慢那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只可惜柳乘风并不是独臂而反应也不比独孤谋慢。在独孤谋变招的同时他的左手已化为刚掌猛袭独孤谋面门。
面门受伤不死必残,独孤谋又岂会让他得手。人在空中虽身法变化已尽,可他也还有一只手,一只一直空闲着的左手。
“啾……啾……”鸟鸣,独孤谋身后的树林中竟传来了一阵鸟鸣,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鸟鸣?为什么听到鸟鸣独孤谋眼中会闪过一丝笑意?
双掌相触,双方力劲相抗本应气势澎湃内劲涌动,可独孤谋竟如一片随风舞动的鹅毛飘出了八丈远。
“多谢柳盟主相送,后会有期。”当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密密的树林中。
“这么多年他的武功果然更厉害了。”柳乘风不禁感慨。突然,他停住了,头不停地左右摇摆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下掠进林去。
“盟主……”司空乾正准备叫住他,可他却已经不在了,“唉,怎么又走了,每次都这样有事时他找得着我们,我们却找不到他。以前还有左副盟主在,可现在……”
“算了,司空庄主,盟主虽然行踪飘忽,可消息却很灵通,对消灭天忆帮的事也很积极,而且对我们也算关心,否则我们这三把老骨头,今天就要散在这儿了。”清石道。
“嗯……这也不错。”司空乾也点点头。
“不好!中计了!”丹尘突然叫道。
“中计?什么中计?”司空乾奇道。
“这种天气怎么会有鸟叫声,而且声音还拖得那么长。这一定是天忆帮的暗号,我们中独孤谋的计了!”丹尘急道。
听丹尘所言二人亦感事情不对,立刻召集弟子,向太平镇进发。
马,奔得很快,快得几乎看不请周遭的树木,然而任凭马奔得再快可仍旧瞧不见太平镇的影子。
司空乾的心更急了。突然他停了下来,在一块石碑前停了下来。
石碑,一块很普通的石碑,既不比一般的大,也不比其他石碑奇怪,而且它还跟一般石碑一样,刻了字。只是它上面刻得是——太平镇。
“太平镇”看到这三个字司空乾呆了,惊呆了,不仅仅是他就连清石、丹尘也都惊呆了。
他们都是在江湖中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老江湖了,无论是灭门屠派或是血洗城镇他们都曾见过,纵使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甚至是残尸成山、碎尸若海他们也都未曾如此吃惊,可今天他们真的是惊呆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呆住了。
在他们面前的景象居然是——空,空旷的空,虚空的空,一个繁荣而又安宁的小镇居然消失了,成了一片空旷无垠的空地,一片没剩地砖,没剩瓦砾,甚至没剩一棵树的空地,一片只剩下满地新土的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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