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一个很大的山庄,名列武林三大山庄之一,又怎么会不大。
杨柳山庄,一个很配的名字,不是因它种满了杨柳,而是因为它里面全是杨、柳。
三十年前,飞云环杨晋午、飘絮掌柳无来共创杨柳山庄名扬天下,并曾一度成为天下第一大庄。
然而二十年前杨晋午的病逝,月影山庄的再度崛起,却使杨柳山庄锋芒不再。而十三年前天忆帮的出现更是让杨柳山庄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于是,为了生存孤傲的杨柳山庄变了,变得圆滑了,并与各大门派联了盟。
于是,江湖中便有了与天忆帮作对的天地盟。
于是,本已衰颓的杨柳山庄又重新振作了。
月光,明亮凄冷的月光,轻轻地洒下,洒进了山庄,洒上了石桌,更洒进了石桌上那雪白的酒杯。
酒,杯中的冷酒,竟与这杯中的冷月相溶了,紧紧地溶在了一起。
有酒,自然就会有人。
他,杨成,一个普通的人,他有着普通人的四肢,普通人的头脑,普通人的理想,可以说他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了,然而他却又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从出生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他不是一个普通人,因为他姓杨,因为他出生在杨柳山庄。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一杯冷酒下肚,杨成不禁吟道。
“看来你真的很多愁,只不过秋已逝去,你已经错过了,抒发愁的好时节。”角落中一个黑影笑道。
“秋虽逝,愁仍在。愁是不会因季节的改变而消失的。”杨成道。
“说得不错,但愁却可以因为时间的改变而消失——只要你去解决又有什么可愁的?”那人道。
“解决?若所有事情真的那么容易解决,也就不会有愁了。辛弃疾也不会写这首《采桑子》了。好了,我们不谈这个了,反正我的愁怕是一时半会儿解不了了,但卫兄你的愁我还是有办法帮你解决的,我想也就快了。你既然来了不如就一起喝上几盅吧?”杨成笑了笑道。
“那就多谢了,只是有我的杯子吗?”
“当然有,我可不是一个喜欢独饮的人,再说这也不是一个适合早睡的夜晚,只要坐在这儿,我想早晚都会有人来陪我喝酒的。”杨成又笑道。
“暂时看来这个人好象就是我了?”那人也笑了笑走了过去。
走出了阴暗的角落,在明亮的月光下终于看清了,那人竟然是卫良!
卫良?怎么会是他,他不是中毒了,不是被纪柔他们救出客栈了吗?怎么又会在这?
放剑、拂衫、坐下,满上一杯,一口饮下。冷酒入喉,竟是一股暖流通达全身。
“果然是销愁好酒,只可惜它销不了愁。”卫良赞道。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酒,本就不适合销愁,我也并不想拿它销愁。”杨成道。
“那你拿什么销愁?”卫良问。
“水,冰冷的水。只有水的冷才能让人真正冷静下来,人只有冷静下来才能真正想到销愁的办法。”杨成道。
卫良想了想,点点头:“说得好,为了这一句我敬你。”
一杯饮下,卫良又满上了一杯:“来,我再敬你一杯,这一杯是多谢你当日相救之恩。”
“我那只是碰巧路过罢了。”杨成笑道,“卫兄,你真正应该多谢是一路护送你的罗兄他们,还有及时送来地蜒草的林昊。说实话若不是他们的一路护送,当我碰到你们时也许你已经出事了。”
“他们,呵……”卫良摇摇头无奈的苦笑着,私有一些话难以言表。
风,来了,带着那冬天度有的孤寒来了。
花,已凋零的残花,伴随着寒风轻轻地飘起、打旋,最后静静地落在了卫良的手背上。
“花开花落花无语。”望着手上的那片片残花,也许是一时感触吧,卫良竟吟起诗来。
“风去风来风有信。”卫良话音未落,身后就有人替他续了下去。
卫良笑了笑没有回头,因为他已经知道来得是谁了——除了罗风宇还有谁:“风宇,你还是那么喜欢对对子,跟我们认识的时候一样。”
“我当然还是一样,那你呢?”罗风宇问。
“我?”卫良又笑了,“不是也跟那时一样吗?”
“一样?”罗风宇道,“既然一样,我们也跟那时一样继续对下去。这次由我来:雪凝雪融雪无印。”
风停了,月依旧明亮、皓洁。
卫良仰起了头,微微地闭上了双眼,伸出了手对着那皓白的明月轻轻一抓道:“月晴月阴月有情。”
“月有情?月也有情?”站在一旁杨成奇道。
卫良点点头:“‘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常圆。’今天,又是一个满月,月自然就无恨,当然也就有情了——不过,恨不也是一种情吗,若真的无情有哪儿来的恨呢?”
“哼,只可惜月有情,人无情。”罗风宇冷冷地说道,好象很不满。
“人无情?”杨成问道,“月既有情,人又怎会无情?”
“可是,这里有人偏偏就是无情。”罗风宇道。
“谁?”卫良问。
“你!”
“我?我怎么无情了?”卫良奇道。
“呵,”罗风宇冷笑一声道,“你连风花雪月都能轻易出口,这还不是无情?你难道不知道‘风花雪月’指的是浪荡的行为。这种浪荡代表的就是滥情,滥情那就是无情。”
卫良点了点头:“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是我更知道这‘风花雪月’的本意指的是春夏秋冬四时之景,当然还有以四时之景为内容的诗文题材。而我说得正是这四时之景,我这情融四时又岂算无情?”
“你有情?你有情,你就不会醒来那么多天了还对司空姑娘的生死不闻不问了!”罗风宇气道。
罗风宇生气了,是呀他当然要生气。一女人为了她所爱的男人,竭力与敌人周旋,最后还以自己为饵引开敌人,这样的女人谁能不为她感动。而这个男人呢?苏醒后竟对那女人的生死不闻不问,又有谁能不生气呢?
“我无情?”卫良又是一声苦笑,拿起了石桌上的长剑递给了罗风宇,“我若真的无情又怎么会把这柄剑从纪柔那里拿过来?”
“清风?”
卫良点点头笑道:“是呀,是清风,是那柄染过我血的清风。”
“不过,听司空姑娘说这柄剑,只沾过一次血。”罗风宇道。
“是的,”卫良道,“就我那次,而且从那次以后我就再没让她伤或杀过一个人。”
“也就是说司空姑娘从没杀过人?”杨成惊道。
“是的。”卫良又点点头。
“没杀过人的江湖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杨成不禁觉得好笑道。
“因为我不想让她杀人。”卫良的脸竟然变的严肃了许多。
“为什么?”罗风宇问。
“为什么?”卫良一声轻叹不觉笑了,“也许是我觉得她的手不应该被那污浊的血所沾染,又或许是我觉得这个江湖本就不应该存在,那无尽的撕杀本就不该继续吧!”
“唉,”罗风宇也叹了口气,“你的话始终那么难懂。”
“难懂?也许吧!”卫良又笑了。
“那卫良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司空姑娘的安危吗?”罗风宇问道。
“担心,我为什么要担心?她身旁有白云飞在只会安不会危,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卫良反问道。
“可是,白云飞他是个怪人,而且他的手又受了伤,没十天半个月的恢复不了。也就是说:白云飞在这十天半个月内无法再用剑了,即使能也决不会象以前那么灵活,那么快了。你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罗风宇又问道。
“我信任的是白云飞这个人,不是他的手,更不是他的剑。要知道无论白云飞手中是否有剑白云飞始终就是白云飞,只要白云飞还是白云飞就没有人能轻易地将他打败。”
卫良说得很是明白,可罗风宇听得却很是糊涂:“虽然,你的话我不是很明白,但看来你对司空姑娘的安全很放心。”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有白云飞在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过……”
卫良话音未落,杨柳山庄另一院落内竟传来阵阵琴声,不,不仅仅有琴声,琴声之中居然还夹杂着剑舞之声。
琴声幽幽不绝如清水细流,让人心中有种难以言语的安宁。剑舞无章厉声劈空似欲斩断天下一切,却又似被万千思念纠缠得更紧了。
“好宁静的琴,好乱的剑呀!”杨成感叹道,“这个时候究竟是谁在弹琴舞剑?”
“呵,”卫良笑道,“看来人的心一旦因为思念担忧而乱了,即使是再宁静的天籁之音也是束手无策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铃似乎只有我来解了。”
.杨柳山庄果然很大,即使只是一个院落草地、小亭、假山、池塘也是一应俱全,当然更少不了代表着杨柳山庄的杨树与柳树。
琴声,从小亭中传出的琴声,越来越慢越来越舒缓;剑声,来自池塘边的舞剑之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杂乱。
琴曲舒缓,剑舞声反而更加杂乱。也许真如卫良所说:再宁静的天籁之音也无法将思念、担心所带来的乱平复。
当然,这些弹琴的人应该早就明白了,因为弹琴的是一个很聪明很善解人意女人——纪柔。但是,这琴她又不能不弹,因为舞剑的是一个她很爱的男人——司空宇。
卫良,进来了。
司空宇的剑锋变了,变得稳了,变得更快了。长剑犹如一道闪电直贯卫良心房。
“卫良小心!”罗风宇张口惊呼,可卫良已如水一般流开了。
“司空兄,你怎么了,走火入魔了吗?”卫良问。
“哼,走火入魔?我就算是走火入魔也要先杀了你这没心没肺无情无义之人!”司空宇一声冷哼又是一剑。
长剑无情,破空独鸣,这剑势比起上一剑更又快了几分。
“唉……”卫良一声轻叹,折下一节树枝也刺了出去。
树枝自然不会有长剑结实,卫良也不会傻到用树枝去硬碰长剑,他的目标是剑柄——长剑的剑柄。所以,剑停顿了一下,虽然只是一下但是对于卫良来说却已经够了。
“镗!”卫良真气微吐随之右臂一振,手中的树枝立刻断成数节,而这断枝之劲正好将司空宇手中的长剑给弹开了。
也许是出剑太猛,也许是剑被阻的一瞬续力太多,长剑虽被弹开了,司空宇却一下子朝卫良手中仅剩的那节树枝撞去。
受伤?卫良当然不会让司空宇受伤。只见他右手一翻弃去树枝化为单掌,轻轻一推,司空宇就好象鹅毛一般飘开了。
“司空兄,你没事吧?”卫良问道。
“少装好心!”司空宇厉声怒喝,一剑“鸿雁南飞”直削卫良颈项。
剑,不是很快,但却顺利得出奇,卫良居然不避不闪,更不出手阻止,任由他这一剑削来。难道这一剑中隐藏着什么使得卫良无法躲避?又或者是卫良根本不需要躲开这一剑?
不需要,当然是不需要,因为司空宇的剑在剑势还未尽出之时就被夹住了,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林昊的双手给死死地夹住了。
“司空宇你要干什么!”林昊大声喝道。
“我做什么?我要宰了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林昊我劝你最好不要管这事,否则,你就不要怪我伤及无辜!”司空宇高声道。
“司空宇看来你跟卫良有一些误会,可是不管有什么误会你还是先放下剑再说!”林昊高声道
“误会?我跟这白眼狼没什么误会!”司空宇冷哼一声怒道,“卫良我问你,你究竟把我妹妹当成什么了?那日我妹妹为了救你不惜牺牲自己,而你呢?你除了在刚清醒时不痛不痒地问了一句之外你还做了些什么?你到底有没有真心的爱过她?”
司空宇的话说完了,噙着那一抹泪光说完了。卫良低下头什么也没有说,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明白:对于一个因情而几近癫狂的人来说当事人的任何解释都是徒劳的。
“宇,你冷静一点,卫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你还是先听他解释解释吧。”纪柔迈着碎步走出小亭劝道。
“冷静?我妹妹的性命危在旦夕,你让我怎么冷静!”司空宇的声音更大了,“还你纪柔,当日如若不是你用银针刺中我的穴道让我不得动弹,我又怎么会留她一个人去面对那些天忆帮的畜生!”
“司空宇你给我住嘴!”林昊居然吼了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说纪姑娘,她那也是为了救你。”
“谁要她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