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德见他陈述之时,用意极诚,不由不信;又见那叫子向之人在边上微微冷笑,心中又感疑惑。当下调匀气息,觉得时辰已快到辰末,缓缓站起身来,却感到玄门上一阵疼痛,知是对掌时伤了经脉。寂真和秦子向二人站到了他身后,秦子向伸掌按在他的至阳穴上,这是督脉要穴,三脉诸阳交会之处,掌力一吐,便可致于死命。
辰时将尽,屋中的滴漏发出了“咳”的一声,接着外面大殿前的钟声镗镗地敲响,禅房门“呀”一声被推开了,湛言、湛立二人推门而入,见房中多了三个人,不由一惊。
湛德却言道:“两位师弟勿惊,这三位是老衲的师侄,今日前来,特为皇上驾临本寺之事效命。”寂真双后合十躬身为礼,秦子向却左掌翻立,打了个问讯为礼。
湛言、湛立二人虽然心中疑惑,但见湛德神色如常,当下言道:“方丈师兄不知,刚刚上使快马来到,告知此刻皇上已出宫门,要我等即刻准备,不可误事。”
湛德早知宪宗要来,此刻只是微微颔首,说道:“两位师弟辛苦,请先至寺门迎驾,我立刻就来。”
便在此刻,宪宗的辇驾刚刚出了丹凤门,丹凤门离殿最近,宪宗一出丹凤门,羽林卫已先行分开四列,以为前驰,穿过光宅、翊善坊间的宽道,转过永昌坊,进入启夏门街。
启夏门街宽达四十丈,万骑簇拥在宪宗身边,陈弘光、王守澄等分别跟随宪宗身后。上个月的武元衡被刺后,宪宗这是第一次出宫,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亲自骑着天马,而是坐着带帘的车辇。
因为此次是去慈恩寺祭拜七庙,王太后也随行同去。后宫中,因宪宗未立后,郭妃、郑妃、秋妃三妃同往,太子李宁随往,纪美人以太子母随行,共五乘软辇,湮王李恽,深王李惊,绛王李悟,建王李恪,五人乘马随后,李等九人年岁较长,亦骑马随后,李端等四子年纪较小,与惠康公主、宽城公主、诸美人共乘辇同行。
永嘉公主因出家为道士,不曾同行。金吾卫以骁骑四百人殿后,队伍长达五十余丈,在启夏门街上缓缓行进,两边路人纷纷在道边下跪让。
见宪宗本来一直阴沉的脸色,陈弘志王宇澄二人对视一眼,俱是惴惴不安。经过崇仁坊时,宪宗突然转过头问陈弘志:“最近裴府怎么样了?”
陈弘志答道:“前日臣去他府第了,虽然肩上伤口有时隐隐流血,但他精神已差不多恢复了,我去之时,他正在和韦相商议吴元济那边的事。”
宪宗“嗯”了一声,又转了回去,王守澄对陈弘志作了个手势,陈弘志摇了摇头。
大明宫到慈恩寺约有七里之遥,宪宗的车驾经过永兴、崇仁、平康、孝仁、永宁、永崇、昭应等坊,一路上长安的民众纷纷来观圣驾。最后一行人从晋昌坊西南角转入,来到慈恩寺大门门口。湛德等慈恩寺职司最高的十余人已在门口跪接,宪宗让他们平身后,让随行的宗室诸人下马下辇,一时间,晋昌坊南街熙熙攘攘,极是热闹。
宪宗到了寺门,先三揖为礼。湛德方丈合十回礼,宪宗搀扶王太后先行,年长诸子随后,其后是诸公主、少子,最后是拿着宪宗七庙而入的黑幡,以及大内所剩各类百余人士。
宪宗颇为信佛,此次盂兰盆会虽无武则天初入洛阳,在洛阳南门那次盂兰盆会那样,令全部朝臣坐席,法供奢华,但比起肃宗、代宗年间的那些盆会,已是十分隆重。经过五十余年的恢复,如今已是朝廷中兴,内外阜平,兰奢之法供,朝会之器物,那已是满目繁华,极为精致。
往年盂兰盆节,宪宗多于内宫道场中施为,待到七月十七日后,才将幡节、龙袭之制,陈列于各寺。但今岁王太后身体一直不好,经常梦到她母亲在风中低泣,自是以来,便要宪宗前来慈恩寺中设醮。
宪宗多时犹豫,但他甚为孝顺,便决定陪母前来。又受前行刺之事所协,一直没将出行之事外告,以怕被奸人所知,图行不轨。是以连慈恩寺的主持方丈,也只是含糊其辞,直到车驾出宫前一刻,才遣内侍出门相告,此刻,眼见寺中各项事宜都已毕了,此刻心中稍安,便让人唤过湛德一众僧人。他与湛德早岁俱已熟识,欲与众僧一谈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