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谜案
1.扑朔案场
平阳县有个鹿鸣镇,三面都是莽莽大森林,只有西面有条河,河的对岸就是西勉县了。
这天,天刚蒙蒙亮,县衙的年捕头就神秘地跟史县令禀报:“昨天夜里鹿鸣镇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我叫人给抬过了河,送到西勉县了。”
史县令打了个酒嗝,隔着粉红的睡帐说“你们又没办案子的钱了?”
年捕头讪笑着:“就是有多少钱也不能往死人的案子里扔啊!您说呢?”
史县令思考着:“是啊,那多半是无头案,就是案子破了,咱也不好叫悲痛欲绝的家属给咱报销办案经费不是?”
年捕头点头哈腰的:“那是那是,还是史老爷体恤下情”
史县令慢慢的吐了口烟雾:“既然案子请西勉县的吴大人办了,你们就去弄些诈骗赌博一类的案子创点效益吧,老是这么窝着不干事,县里就揭不开锅了”。
年捕头拜别太爷刚要走,刘捕快匆匆过来,趴在年捕头的耳朵上低语了几句,年捕头顿时脸色大变。
史县令扫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怎么了?是不是西勉县把尸体又抬回来了?”
年捕头羞赧而又敬佩地呼喊:“大人圣明”。
史县令微微一笑:“吴大人是有名的铁公鸡,他肯出血破案?再说了,人家就看不出是你们抬过去的?”
年捕头低声问:“那可怎么办?”
史县令忽然发了怒:“我不管你怎么弄,最少也要吴县令掏一半破案子的钱。实在不行悄悄把尸体掩埋掉就算了。”
年捕头弄巧成了拙,目下只有自作自受了。好在他和西勉县的齐捕头私交很好,就去找他商量,齐捕头捻了捻胡须:“这件事就让你们的益捕快和我们这边的鲁捕快去弄,您看行不行?”
年捕头望着齐捕头眼中狡黠的目光,明白这是借机报复这两个不听话的手下,就哈哈一笑:“好的很”
很快年捕头就听益捕快说其实真正发现尸体的地方还是在西勉县,女尸其实是西勉县的捕快早些时候抬过来的。接着,益捕快详细的汇报了他勘探现场的经过。
鹿鸣镇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说它大吧,满打满算镇上就二十几户人家,说它小吧,它三面的丛林里,只要地势平坦一些的就都被建成了房屋,居民大部分单门独户,邻居之间最少相邻几十米远,实际管辖多少户恐怕历届县令都搞不清。
益捕快和鲁捕快带着各自的仵作仔仔细细的勘验了尸身,咋看上去,死者像是被猛兽给咬死的,女尸的头颅没了,而脖子犬牙交错的咬痕分明是老虎留下的。
鲁捕快看两县的管辖分歧不存在了就讪笑着对益捕快说:“最早是在河西面的一片树林里发现这具尸体的,咱们应该到那里好好看看”
益捕快瞪着眼问:“你们当时连看都不看就抬过来了?”
鲁捕快悻悻的:“齐捕头发了话,谁敢找不自在?快走吧”
现场上有一些凌乱的老虎足印,还有一滩血迹,在小河岸边,发现了一个洗衣盆和几件衣服。
“很明显,死者是来河边洗衣服的鹿鸣镇妇女,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到了猛虎的袭击,之后发生了悲惨的一幕:老虎吃了她的头,走了”鲁捕快自言自语的说着自己的推测。
益捕快基本上同意他的看法,但他提出了两个问题:“你看,这老虎的足印不小,但很浅很轻,像一个蹑手蹑脚的老虎,是不是有什么蹊跷,咱们是不是找猎户们看看?另外,鹿鸣镇上就那么几户人家,恐怕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的了,怎么就没有人来认尸体?”
鲁捕快笑笑:“抱歉的很,昨夜齐捕头让我们往你们县抬尸体时特意包裹了一下,还严令不许透露消息,村民们也许还不知情哩。”
益捕快无奈的苦笑了一阵,就敲了锣,时间不大,来了一帮看热闹的老幼村姑,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了一会,有人说可能是村西边史记杂货铺的老板娘。
“昨天傍晚我看见她端着洗衣盆过河洗衣服的”一位村民说。
“那她家的人呢?”益捕快问。
“她家老板前天进山收皮货去了,家里就老板娘一个人”有个小孩怯怯的但很坚定地说。
“那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个没准,进山收货的少则三五天,有时半月还回不来的”
益捕快环顾四周几乎全是妇女和孩子,青壮年怕是早进山掏宝了。
“乡亲们,既然镇上发现了老虎,发生了老虎吃人的事件,你们赶紧通知自己的男人回来,也通知史老板回来料理后事,好不好?”鲁捕快想早些抽身。
“我们给官府交了那么多苛捐杂税,出了事官府不管吗?”人们嚷嚷着。
“就是。再说,我们掌柜的进山了,怎么找?到那里找?我们走了,孩子怎么办?”
益捕快问“那史老板家的孩子哪?能不能把他叫来?”
“史老板没有孩子,他断子绝孙了”
“那咱们把她的尸身抬回她家行不行?”鲁捕快说。
“这个老板娘平时总欺负人,她从来不帮助别人,她说过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你让她自己走回家嘛”
显然,老板娘在镇上的口碑和人缘极差。“俗话说,人死了还得别人抬进棺材,乡亲们,帮人就是帮己,来来来,咱们搭把手”
村姑们没有对尸身表示出一般人的害怕模样,大概是她们经常参与宰杀野兽吧。几个人在益捕快答应给赏银的诱惑下,扯了女尸往镇东走。
“要是早知道这么简单,咱们就不抬来抬去,让西勉县笑话咱们了”益捕快对年捕头说。
年捕头见他语气中有讥讽的意味,就冷冷的问“那组织打虎护镇队了没有?”
“村里青壮年都不在家呀”
“你说不在家我倒是可以理解,可老虎理解你不再吃人吗?”年捕头语气很冷,一字一顿“如果再来吃人我们怎么交代?真到那时我就是想保你也保不了啊”
“那你说怎么办?”
年捕头看了看他“实在不行,你带着刘捕快到镇上巡逻,但告诉村上的那些商户,每家每户都要缴纳保护费”
“什么?保护费?”
年捕头一经提醒也觉得保护费不好听,自己把自己弄的跟黑社会似的,就说:“是巡逻保护税,赶紧去办吧”
2.夜半虎啸
官大一级压死人。益捕快不敢有丁点磨蹭,喊了刘捕快在那个二十几户的小镇上挨家挨户地做工作,但忙碌半天,收效甚微。
“镇上的人都被吃了,你们不先打老虎而是先收钱,真是岂有此理!”
“苛政猛于虎。”
“你们自命百姓父母官,可是高高在上的,对待我们怎么一点感情都没有?”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们看着办吧”
“昨天老虎都来我们家了,你们还是先想想办法打虎吧”一位妇女面露凄惶“你们看看我家的大门上,有两只拔搽的老虎足印呢”
益捕快仔细的盯了一会,发现这家朱漆大门上的确有两只清晰的老虎蹄印,那蹄印掩埋于模糊的灰尘里,像两只凶残的眼睛。
刘捕快突然扯开了嗓门:“乡亲们,快来看看吧,老虎还在啊”
人们三三两两的聚拢过来,围着那扇被老虎拍打过的门扇七嘴八舌。
“乡亲们,你们要是不交打虎护镇税我们哥俩回去交不了差,我们就没有办法帮助大伙啊”刘捕快的话引起了这些老幼村姑的思考,益捕快暗暗佩服刘捕快的聪慧了。
“要不这么着吧,我请两位差爷住我家去,吃喝我保了,等打死了老虎我们把税钱一个子不少的交了,大伙说行不行?”那位妇女转而对益捕快说“如果官府真的帮我们,我刘香菊保证把钱交上去”
“是啊,刘老板说的对,我们听她的”村民们人群喁喁。
益捕快只好顺水推舟了。虽然县衙平时和这些村民矛盾很深,但料想他们在这个时候不会趁机报复的。
家家户户早早就关了门,并且用各种东西将门顶的结结实实。人们准备了铜锣或者其它敲击的东西,预防老虎一旦上门就吓唬并报警。
约莫三更天的时候,益捕快和刘捕快实在熬不住就睡着了。朦胧中,听见刘老板的房间传出沉闷的一声虎啸,紧接着刘老板一声惨叫。刘捕快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他赶紧往被窝里钻了钻。益捕快壮着胆子扒在窗边偷窥,只见朦胧的夜色下,一大一小两只老虎撕扯了刘老板的头颅匆匆的离开了。
益捕快吓得三魂出窍,好半天才鸣锣喊人。但是,昏暗的夜里,小镇陷入了死寂,除了锣声,没有任何人出来。
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好在老虎乖乖的离开了小镇,终于挨到了天亮。人们像刚刚偷完情似的,悄悄打开门户,脸色讪讪的围拢来。
刘捕快天刚蒙蒙亮就回县衙报告去了。
益捕快围着刘老板的无头尸身若有所思的看了半天。他又看了看洞开的大门和墙角的老虎蹄印。
“乡亲们,你们有没有人见过真正的老虎?”
“我在官家的动物园里当过饲养员”一位老者说。
“我进山打猎时远远的偷看过”另一位老者说。
“好好”益捕快很受鼓舞“老虎会翻墙么?”
此话一出,两老者面面相觑,“老虎不会上树,应该不会翻墙吧”
“那么,老虎会开门吗?”益捕快神色凝重,不想是在胡闹。
“切”人群发出一阵轻蔑的不屑之声。
“官府等于饭桶啊”有人说起了怪话。
“那么,是谁替老虎打开了大门?”益捕快话锋一转“或者说是谁希望刘老板死而暗地里下了她家的门闩,那三道门闩是我昨晚上好的,今天早晨一个都不见了,而老虎是从大门进来的?”
人群霎时死般沉寂。
忽然有人问:“那刘老板的卧室门又是怎么打开的?难道也是有人陷害她?”
“那是老虎撞开的”益捕快肯定地说。
“我问你们,谁和她家有仇?”益捕快的问话顺理成章。
没有人吭声。
“那么,我换一种说法,刘老板最近得罪过什么人?”益捕快又问。
正在这时,年捕头带了两名捕快匆匆赶来“益捕快,你在干什么呀?”他不满地瞪了一眼。“还不赶紧带人搜山,还在这里胡吣?”
大伙马上明白了年捕头的用意,立刻表示赞同,时辰不大,人们就手持棍棒刀叉面盆铜锣在年捕头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声势浩大的进山了。
老虎的蹄印刚出村子不远就没有了,也没有死者的血迹,人们打着锣鼓撒网似地搜寻着,到了天黑也没有什么发现。
益捕快若有所思的依次察看了各家的大门,在村中间的史剑仁老板家门上又看到了那两个虎蹄印。
史老板开着一家以卖食盐为主的杂货铺,王老板经常挑着货郎担子进山里做生意,家里也是只有老板娘一个人。
益捕快报告了年捕头“大人,昨天刘香菊家门上发现了老虎蹄印,结果刘香菊晚上就被两只老虎给咬死了,现在,史剑仁老板家也发现了,我担心她家是老虎的下一个袭击目标”
年捕头哂笑“老虎还会踩点?还会预谋?”
益捕快低着头不敢回答。
“好了好了,你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吧,我先走了”年捕头有些不耐烦,转而安慰道:“你和刘捕快晚上就住史剑仁家吧,要当心啊”
他回头安慰刘捕快“不要害怕,老虎还能天天吃人?今天晚上总该歇歇吧?再说了,咱们白天赶了以一天,它早不知跑到那里了”
“既然没有了威胁,我跟您回去吧”刘捕快乞求着。
“那怎么行?咱们都走了下一步的税款就更不好收缴了。”
益捕快无奈地望着年捕头说:“能不能把县衙的猎犬给我们弄来,我好壮壮胆子”
“那怎么行?”年捕头断然拒绝:“如果被老虎吃了怎么向太爷交代?村里的猎户那么多,还能没有个把猎犬?”说完,气哼哼的走了。
刘捕快望着年捕头远去的背影,哀怨地说:“我们两人还抵不上一只狗啊!”
3、血溅虎皮
鹿鸣镇一年四季湿漉漉的,飘渺的山顶云雾缭绕,置身其中如临仙境。
益捕快心事重重的望着那沉沉夜幕,仿佛一口巨大的沉井罩住了鹿鸣镇,令人油然而生种种恐惧。既然死亡是逃不掉的,那就从容些吧。
已经有猎户闻讯赶回来了。
“这一带很长时间都没有老虎了。”猎人们感到疑惑。
三三两两的猎人聚集在史剑仁家挖陷阱,布大型的铁夹子,有人提议在村边燃气大火并派人日夜巡逻。
“希望那畜生受了惊再不敢进村了”
正当人们忙碌的时候,从远处来了两趟灯火,亮晃晃的声势浩大,慢慢地听到了喧天的锣鼓声,原来是史县令和吴大人一起来坐镇指挥了。
益捕快不知道两位县太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诚惶诚恐的侍立侍候着。
这一夜,两位大人在衙役的簇拥下竟然彻夜和猎户一起守夜,而且有说有笑气氛融洽。
眼看着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村民们才渐渐远离,人们疲劳的只想回家睡觉。
突然,村中传来一阵狗叫,紧接着有人看见两只斑斓猛虎迅速朝丛林窜去,等人们想起身追赶早已没了踪影。
人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史剑仁倒在血泊之中,脖颈像是被利刃割断似地,头颅不知去向,身上照例留下了几个老虎齿痕,身边留下一堆杂乱的老虎蹄印。
史县令和吴县令面面相觑,忽然抱头痛哭,继而互相指责谩骂起来。
人们从他们的话语中渐渐明白,知府知道了他们相互推诿抬运尸体的事情后,非常震怒,严令他们不得再出任何纰漏,结果在眼皮底下死了人,看来两人的乌纱帽是保不住了。
年捕头齐捕头赶紧搀着两位大人打道回府了,益捕快、刘捕快、鲁捕快害怕大人将气撒在自己身上,赶紧破案走了。
益捕快找到村民详细询问了这三家人最近的来往情况。
有位老者说:“神虎不会再来了,它的报复已经结束了。几天前,从山里下来两个女人,从年龄看像是母女俩,谁也没有注意她们什么时候来的,但都被她们的美貌所折服和迷惑了,村里的小孩子都跟着她们看,她们也好像很喜欢孩子们,叽叽喳喳的非常热闹。
后来两位拿出一些钱来买东西,没有一个店铺肯收她们的钱,原来她们的钱钞是许久以前用的,县衙已经命令禁止流通了”
刘捕快不高兴地问:“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这都什么时候了”说完就兀自离开了。
老者望望益捕快,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益捕快点了点头,饶有兴致地鼓励他继续。
“后来,就有史剑仁、刘香菊、史老板三家答应用现在的货币给她们兑换,可是,这漂亮的好像仙人的母女并不领情,她们认为自己的钱能买很多东西,而三家只给了她们一点点布匹、头饰和食盐,她们和三家老板理论了一番,之后恨恨的离开了,第三天就发生了神虎吃人的事情,我说是那俩神仙母女派了神虎替她们出气的。”
益捕快笑笑,沉思着离开了。
益捕快、刘捕快和鲁捕快经过简单商议就上路了,他们在一位猎户和一只猎犬的带领下传过莽莽的丛林,追踪着老虎的足迹。
转过一片莽林,在一个悬崖边上,老虎的踪迹消失了。
三名捕快取出随身绳索又将路边的树枝藤蔓打结,最后虬结一起,依次向谷底滑去。
当三名捕快依次顺着绳索藤蔓进入谷底的时候,简直被这里美妙的环境给迷惑住了:到处是姹紫嫣红的花朵,满眼嗡嗡蛮舞的蜂蝶,氤氲湿气淙淙溪流,令人疑是神人仙境。
三名捕快却不敢怠慢,一声声仓朗朗的拔刀声响彻在山谷,三人同时朝三个方向开始搜索,他们表情凝重,生怕遭人暗算。
过了好半天,没有任何收获。
正当三人神情疲惫懈怠的时候,忽然一片开满鲜花的山石缓缓移开,山石的罅隙里忽地抛出一根绳索,益捕快手疾眼快挥刀护身,绳索轻轻一偏晃了过去,径直套在刘捕快的脖颈上,刘鲁二人大惊,迅疾地舞刀解围,绳索瞬时一紧,刘捕快不敢反抗,顺势向绳索飘去,想一包高空吊起的沙袋,重重撞在开满山花的土堆上,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从罅隙里伸出来,轻轻一提,刘捕快被掳掠进去。
紧接着,一名满脸长毛的少年威风凛凛地站在一块高石上,手里捻着一根光秃秃的树枝,瞄准了鲁捕快的下肢,口中呼道:“着”
那枝条利箭般飞来,鲁捕快一个鹞子翻身,枝条擦着脚底飞过,还没等落地,那少年连发三根枝镖,嗖嗖声中,鲁捕快一声惨叫,像一只被猎杀的苍鹰扑摆几下,落在地上。
那少年扯起一根长长的前端光滑的树枝,枝头上雕了一个蛇头,看上去颇有些恐怖“益捕快,我看您就不必赐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