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崇武正在院中习练技击,被顾诚瞧见。
顾诚见崇武手段高深,便想和他印证一二。崇武自家习练正感无趣,未曾想顾叔亦是精擅此道,当下进身上前道:“顾叔小心了!”
顾诚让过来拳,斜身一带,崇武只觉一股浑厚大力引得自家身歪影斜。他一时诧异,心道顾叔怎地有如此手段?往日竟半分瞧不出来。
实则顾诚早年曾随着顾家上代家主在北疆战场上见过阵仗,一身修为也曾得人指点,早已登堂入室。只是他性子淡泊,且身为奴仆,往日从不显山露水,因此名声不显。
他如今年事虽高,不擅久战,但于技击一术却正是臻于巅峰,一招一式均有绝大威势,隐隐然已有宗师风范。
崇武这些时日静心钻研,早就脱胎换骨。自觉自家技击一术,已经大有所成。但和顾诚较技,竟然略处下风。
他本来顾及顾诚年岁大了,不敢全力施为。这时斗得尽兴,好胜心起,早就倾尽全力。
两人在院中斗了三五回合,崇武终于吃住顾诚重心,劲力喷薄而出。
那顾诚面不改色,斜跨半步,也是针锋相对。两人撞在一处,顾诚退了三五步,而崇武多退了半步,竟是稍逊半筹。
崇武大奇道:“想不到顾叔竟有如此手段,想您老若是往日年轻时,我可不止和您打成这般模样了,怕是输得更惨。”
顾诚顺了口气,微笑道:“崇武不必妄自菲薄,若是我年轻时,这技击一道却无如今这般体悟了。你莫看我好似赢了半式,其实斗得久了,气力不济,仍是比不过你龙精虎猛。”
崇武那边笑道:“顾叔老当益壮,教训我还不是手到擒来。”
顾诚哈哈一笑,说道:“你莫要恭维我了,老顾心里有数。”
崇武扶着顾诚在院中坐定,问道:“顾叔这手段也是家主传下么?如此看来,家主一身修为,真是莫测高深。”
顾诚示意崇武坐在自家身旁,摆手道:“并非无章老爷,而是咱顾家上代家主顾讳惟明公。”想了想又道:“那时候我还年轻,随着老爷去北疆征讨羌子,那段时日真是没法回想,想起来就整宿睡不着觉。”
崇武在旁道:“顾叔便跟我说说罢,我往日在汀水乡下,见识不多,左右无事,您老便给讲讲。”
顾诚扶着崇武肩头,叹道:“那时节苦哇,老爷带着府上奴仆家将,去北疆前大几十票人,回来就剩下我们两个。羌子来去如风,真个难打。咱们多少汉家儿郎埋在那北疆草原啊!可惜那些好汉子,都是些年轻后生,一个个的上一刻还和你聊天打屁,下一刻就都没了。”
他说罢长叹口气,续道:“本来我也是个没本事的,跟在老爷鞍前马后伺候日常起居。哪知战事维艰,最后也得拎了刀子上阵厮杀。任你多胆小的人,去了那战场之上,活下来了,便都是铁骨铮铮的一条好汉。那时老爷哪会亲身传我甚么手段,不都是跟在他身后,似模似样地跟着比划,一场场厮杀下来,便练成了这点东西。”
崇武听他这话,思及那刀光剑影,铁马金戈,不由听得入神。这时插言道:“那顾惟明顾公有是何等样人,您老给我这小辈说说?”
顾诚想了想道:“老爷年轻时,也是洛阳城里出名的浪荡子,把他父亲气得不轻,我是他贴身伴当,也没少吃着挂落。后来北疆战事吃紧,先帝爷下旨征召市井游侠儿,老爷便带了我们去投军。”
“那时节顾府只是一般人家,只在江湖上有些薄名而已。都是老爷一路披荆斩棘,一刀一枪带我们挣下这好大家业。先帝爷最后一遭征北时,一时大意,被困在朔州府那边儿。老爷身为殿前裨将,背着先帝爷杀出条血路来,待破了围,身上披创竟有二十余处,血葫芦也似。后来回返京中,先帝爷问老爷想要甚么封赏,老爷那时胆子也大,便说看上那洛阳豫王府了。先帝爷喜他憨直,当场下了中旨,许顾家沿用此府,子孙不替。”
崇武听到此处,只觉前辈风采,直让他悠然神往。
两人不知不觉说了许久,知道日已西斜方才尽兴。
后来几日,只要顾诚得闲,又赶上崇武也恰好无事,爷俩便在院中印证技击,顺便谈天说地,日子过得也算悠然。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间中原大地便迎来冬季,算算时日,还有几日便又到了新年。
这一日,崇武听顾叔支使,驾车拉着两个管事去市面上置办些年货。他架了马车,一路行来,只见亭台楼阁多有积雪,天寒地冻不减人潮,端是一派盛世景象。
行至市集时,人潮汹涌,马车难以前行,那两个管事吩咐他在路旁等候,自去采办年货不提。
崇武坐在车辕上,百无聊赖,便取下头上毡帽,扣在颜面上斜倚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