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就是和高崎,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基本是高崎问她,她用摇头和点头来回答。
多数时候,她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呆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宛如行尸走肉。
高崎知道,她这是在强迫自己,不去思想任何事情。她脑子里,好多的记忆都是不连续的片段,甚至哪些是真实发生过的,哪些是她凭空想象出来的,哪些是别人强加给她的,她已经弄不清楚了。
再继续思想下去,她会精神错乱,会崩溃。她这是本能地自我保护,不去接触外界的任何东西,不去思想任何往事,让大脑空白下去,实现自我修复。
春天很快就来了。
从陶洁卧室的落地窗子看出去,远处湖面上反射阳光的冰面,在渐渐变得黯淡。忽而有一天,她再去看那冰面的时候,就看到了一池春水,在泛着麟麟光亮。
然后,湖边人行道边栽种的柳树,就隐隐有了翠绿。
很快,小道上遛弯的行人就多起来,脱下厚重的棉服,换上了靓丽多彩的春装。
周围的草坪也绿起来,很快绽放了一片一片的花朵。木槿、梅树、木兰、樱花,相继绽放,世界在不知不觉中,再一次焕发了生机。
这天上午,陶洁坐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看着远处的盎然生机。也只有看着这些春天的景色,她的心情才会变得轻松一些。
忽然,耳边就想起了高崎的声音:“我带你出去踏春可好?”
知道她怕动静,高崎在房间里铺了厚厚的地毯,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陶洁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站在她身边的。
高崎对她是真好,如果没有高崎,她可能真的活不过冬天。
可是再好,她也从心里,无法完全认可他。因为她的心里,始终被那个常年穿着帆布工服,少言寡语的高崎占据着,他们有着醉人的美好回忆。她始终无法把身后站着的高崎,和心里那个高崎统一起来,她也就无法接受现在的高崎。
听他说话,她只是无声地摇摇头,接着眉头就皱起来,她不愿意有人来打扰她,就是高崎也不行。
每每她皱起眉头的时候,高崎总会默默地退出去,或者找个离她远一些的地方,默默地看着她,不在发出任何声音。
可是这一次,高崎没有离开,而是继续说:“春天来了,玩物复苏,都在重新开始。我们也找个地方,重新开始好吗?
兴许离开这个地方,找一个和过去环境接近的地方,咱们待一段时间,你会有所收获,会把我和高崎统一起来。趁着年青,咱们还有机会,再重新来过。”
许久,陶洁竟然出声了。
她问:“如果不行呢?”
“那我就一辈子陪着你,直到你找到那个你心里的高崎。”高崎说。
过一会儿,她就又问:“有那样的地方吗?”
高崎就无声地笑笑说:“有,我这就带你去看可好?”
他们终于坐上高崎的越野,出发了,一路向着已经是一片苍翠的山里,一路向北,出发。
一路之上,高崎专心开车,陶洁坐在副驾上,安静地看着车窗外面的绿色。
车子沿着盘旋的山道,在渐渐进入深山。深山里的春色,就越发的撩人。爬上一个坡,又下了一个坡,然后就又开始爬坡。
也不知翻越了几道山梁,高崎在一个山头上,把车停在盘山公路的一侧,对陶洁说:“到了。”然后就熄火下车,跑到另一侧,打开车门,把陶洁搀下车来。
陶洁身体已经完全好了,不用高崎搀着,也能自己下车,可高崎依旧要搀着她,唯恐她摔了。
两个人并肩站在公路边缘上,高崎指着山下的一片凹地,对陶洁说:“那就是咱们将来要生活的地方。”
陶洁放眼望去,只见一片东南西北走向的盆地里,各种房子都掩映在绿色里。
那矮一些的,零散着又集体分布在一起的,长方的房子,是她熟悉的工厂。那高一些的,红色的,紧挨着聚集着的,是工厂宿舍区固有的样子。
一条窄窄的公路,在阳光里闪着银色,把工厂和宿舍区分割开来。
厂区的工房和宿舍区,都很破旧了,透出了历经沧桑的颜色。
这的确和原来的唐城量具,十分的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