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如是侧首相互交谈着。
陌京城中人人皆知,冷香阁是座青楼,阁中清倌称花娘,红倌称花牌,当中翘楚则分别称作花魁、头牌。
启仁七年,冷香阁甫开张时,常有一女子端坐于楼上垂花走廊扶栏后,垂下层层白纱掩去真容,弹着琵琶,唱着珠圆玉润的水乡评弹。那一手琵琶技艺炉火纯青,几如仙乐,据说是得了墨觞阁主亲授,又有青出于蓝,精湛妙绝。
可惜的是,冷香阁上下将她保护得极好,数年下来,人们也只听说她似乎是阁主的女儿,自幼养在深闺人未识,家道中落才出来为母分忧。
到了启仁十年的新年里,冷香阁的垂花走廊上出现了一位身着樱子红织金衫裙的年轻姑娘,生着一张线条柔和的瓜子小脸,观之不过豆蔻年岁,皮肤白净细软,一双琥珀色的桃花眼眸似乎笼笼着浓重的水雾,雾气朦胧之下有藏不住的灿若寒星的光芒。
当时有在场的人,怕是许久都忘不了那个场景。那姑娘就站在那儿,俏生生两弯小山眉,睫毛细细描过,浓密如鸦翅,抿着殷红的薄唇,神色淡然地看着楼下花厅,就像一朵只可远观的红莲花。
从那时人们才知道,原来白纱之后的那个姑娘喜欢穿鲜艳明亮的红,原来她芳名墨觞晏,原来——世间真有这般绝色。
正是那年,冷香阁的头牌明香姑娘忽然离开了,这位小阁主的现身颇有点解燃眉之急的意味。她识文断字又通诗书,更生就一副水晶心肠,没过多久就成了冷香阁无出其右的花魁。那些附庸风雅的公子们总说,这小阁主是一朵真正的解语花,可实际上,他们里边见过美人真容的,两根手指就数得过来了。
小阁主的出现令人猝不及防,消失亦是如此,还没到下一年的新年,她就像也离开了一般。如此时间一长,那些风雅的公子们便说,必定是有人博得了美人儿芳心,金屋藏娇去了。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啧,你们说说,到底是谁呀,能把墨觞夫人的心尖儿肉给挖了去?”
“反正不是你我,来,喝茶,喝茶。”
头两年里,陌京的酒肆茶馆中时不时会有人如此议论。
直到这一年春闱揭榜,新科的探花郎遍请知己好友来冷香阁听曲赏舞,共饮阁中被誉为陌京一绝的桂花酿,一连热闹了三日。醉翁之意并不在酒,这位探花郎亲自登门,再三相邀了许多日子,才终于请得销声匿迹许久的花魁露了面。
“罢了,难为周探花如此诚恳,晏儿已经允了,最后一日会弹奏一曲。”冷香阁的阁主如是答。
身负诸多传闻的花魁奏完一曲,立刻有随身的丫鬟迎上前来,一个从她手中接过琵琶,另一个扶着她走下花台。按常理,这个时候,她是应当与做东之人敬一杯酒的,然而看上去她并不打算那样做,直接就朝着楼梯去了。
“晏儿姑娘!姑娘请留步。”
探花郎一眼看到这情形,急匆匆地出声唤她。花魁听见动静,停下脚步,循声望回去,点点头报之以礼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