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从那逼仄黑暗中醒来时,她才发现自己未死,只是浑身皮肉溃烂,触目惊心。前所未有的无助如惊涛骇浪,将她打得措手不及,进退维谷。被烧灼的剧痛阵阵袭来,不断吞噬者理智,她手脚被死死缚住,口中也塞着麻布,求死不得。
她才发觉,死亡可以离自己这样近。
只是这种痛苦,远远不敌被挚爱之人欺骗的滋味。
从何方来?她不知。似一生下来就无人疼爱,破襁褓裹着瘦弱婴孩,什么亲情,真是笑话。记忆中只有冷极,寒极,而后遇到个同病相怜的孤女,便是相依为命,双臂紧紧禁锢属于自己的彼此,似于寒风料峭中寻到一丝暖意。
之后没了,什么都没了。灰飞烟灭,对方的尸首被丢进火池,就那么一晃神便找不到了,如滴水入洋。那高高在上的官员捂鼻嫌恶,放狗驱赶,脏兮兮的小姑娘被挤进人群熙攘,再也看不着。
她身无分文,饿得前胸贴后背。干涩粗糙的树皮、韧劲苦辣的野草,甚至一些小动物,都是赖以续命的物什。便是这些,也自己只能凭些三脚猫功夫吃点剩下的,偷偷活的艰难。
大约是七岁那年,冬日雪积了一尺高,冻得厉害。那段日子什么吃的都没找着,她就捧着点雪囫囵吃,不当饱还冷得心悸。实在没力气了,走不动路,她就靠在棵枯树下,再一次感觉到生命流逝。
快死了,她自己和自己说,终于要死了,活在这世上偷鸡摸狗,不如就一死了之,多好呀。
可能是上天看不下去这小孩如此厌恶世事,就派来个救命神仙,拉这孩子出了烂泥潭。那个人面目很凶,让一贯狡猾的小孩词了穷,也忘记了饥饿严寒,就这么呆愣着看。
他轻轻握住她脏兮兮的手,叫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温暖。她怕来者不善,又是个像那狗官似的,便想偷偷把手缩回来,没料到他反握得更紧了。
这个人给了她一个还热着的白馒头。
他成了她命里的主子,救她一条命,也拖她下地狱,入阿鼻,永堕轮回,不得超生。
她有了名儿,是什么不重要,代号叫着顺口罢了。屠戮日复一日,她本也无多少人的情意,学会用一枚铜钱变成武器,就着月波清霁,眼睛不带眨,割了小师兄刚长出的喉结。
整整五年,她出了师,位列主子身边的三大首席。她刻意不记得起因,左不过是遇见个男人,尝到了那种从没有过的暖。
主子大怒,师兄劝阻,都没能让她转了心智。暗卫本是无心无情影中客,偏她莫名其妙较了真,鞭子落在身上,骂她五迷三道。
她为入世去了半条命,死里逃生去了另半条,两位师兄道,当成全了一点患难手足情,从此别再见。幸而曾偷偷攒下细软,她养好伤,挑个充斥风花雪月的巷口,成了不爱露面的酒馆老板。
暗夜无声,月黑风高,某个人愣神看着寒极铁爪穿过自己身体,而后拔出一串冷冷红梅,血肉模糊。
一切归零,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