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嫂子满心只想着女儿,生怕她在前头受了委屈,干脆充耳不闻,趁着好不容易有的空闲,给温颜儿做点羊杂疙瘩汤当宵夜;何嫂子更要周转各处灶头,哪里顾得上丫鬟拌嘴吵架。倒是新来的宋厨娘,听见动静,手中顿了顿,好像挺感兴趣,又碍着自己在后院说不上话,随即重新低下头,揉着刚淘腾好的藕粉,准备再晚些做云英面,以备前头要传加餐。
无人关心春溪会受何羞辱——她们都明白,歌女左不过逞一时之快,谁也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从前作威作福,拿鼻孔看人惯了,如今正是很应该吃苦,才叫作天道好轮回。
别的丫头同样领受吩咐,大都在各处默默劳作,手上派遣的活儿做完了,才回到后院领一碗饺子,或一盘香喷喷的卤子拌面,再用热汤顺喉咙。婆子们早就活成了人精,个个都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看出春溪心怀不满,做事总磨磨蹭蹭,有了好处却第一个冲上前来,譬如今日,夫人广施恩惠,下人们都心怀感激,只有春溪躲在旮旯角中,一边拿扫帚狠狠拍打落灰,一边口里嘟囔不断,说阁主果然会邀买人心,指头缝里漏出点蝇头小利,就能让这些软骨头的一个个感恩戴德。
“不就是几个饺子,几块糕饼,跟谁没见过似的,一群眼皮子浅的东西,个个都像饿死鬼,和那有奶就是娘的野猫野狗什么区别。”
她以为无人处便可大放厥词,殊不知墙根磕鞋的小丫头也长着耳朵,早就一溜烟儿跑去告诉了嫂子们。为着各处考量,厨房没有报给阁主,人人都想能好生过年,可彼此心中都有了数。
远静固然落井下石,是个小人,总归平日还算安分,断不敢出格,只因再被驱赶出冷香,只怕连欢喜胡同都不会收留她。厨房不管这样多,远静来用饭,仍然可以领到心心念念许久的大肉面。女子们声音尖细,何嫂子听得清清楚楚,是春溪生怕吃食被夺走,跑得飞快,结果一头撞在远静身上,几点汤水溅出,弄脏了裙角,远静便将整碗掀翻在地,逼迫春溪爬行舔食。
灶上不出来人制止,春溪寡不敌众,梗着脖子不从,自然要挨拳脚。许锦书无端被牵涉,再好的脾气被各种情绪轮番冲击,怒火一下儿也压不住,猛地推开远静,高喝一声“都闹够了没”,抬脚便冲向厨房,拍门大喊。
“何嫂子,夫人重用你,后院、厨房都是授意你管辖的,怎么她们乱腾成这样,也不见你张一张尊口!”
平日里柔弱和顺的人忽然爆发,场面除了新奇,更令人震惊。何嫂子原本打算任歌女们闹去,不多会就消停,这下却不得不放下汤勺,在围裙上擦着手匆忙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