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冰冷刺骨,又没有好的皂荚可用,春溪全靠两只手裸露在冷风中,用力在搓拌上擦洗,刺鼻臭味铺天盖地,几乎要将她熏晕倒。小厮们三五成群,不怀好意地在周围晃悠,眼珠子直往春溪胸口盯,时不时猛地凑上近前来,嬉皮笑脸道姑娘辛苦,要不要他们请她吃酒。
“嫂子,您也是有儿女的人,该知道一个姑娘家有多不容易,赵妈妈罚我洗衣服,我认了,可我也不是人尽可夫的贱货!”忆及此处,春溪的眼泪止不住喷薄而出,整个人愈发蜷缩进被褥中:“他们摸我、拉扯我,拿些脏衣裳臭袜子往我身上脸上丢,我知道都是谁指使的!不就是眼瞅着我落难了,人人都巴不得踩一脚吗!”
晚饭没好生吃上几口,春溪竟还有力气吵闹,嘴唇发白,裂开几道细细的口子,和手背上的皴如出一辙。何嫂子心底厌恶之余,难免生出几丝恻隐——没几个人喜欢春溪,却也不至于存心作践;管事婆子们彼此有通气,赵妈妈的确让这蹄子去给小厮浆洗衣服,可并没授意过任何人大肆侮辱。
若当真如春溪所言……冷香阁中,看来是又要好生整顿一番了。
墨觞夫人已经歇下,不好再去打扰,何嫂子就先讲给了主动询问的绯月,请大丫鬟转述给小姐,看能否给个定夺。抛开这些不论,春溪一直劳作到新年的焰火落幕,才终于得喘息之机,溜进歌女们的房中。
她实在太饿,又没有足够坚硬的心志和骨气,等蹲在墙角吃卤肉面的小丫鬟喝干净最后一口汤,打着饱嗝儿,开开心心跑走了,她终于按捺不住,拍案推门而出,避开人一溜小跑,也来到后院厨房门外。看看四下的人都在说笑用饭,春溪心一横,指头掐着手心迈过门槛,里头果然温暖,灶头上都架着大锅,流水样地向外送汤面粥点。
何嫂子看见她,皱皱眉头没有说话,随手捞过一只大碗,举勺打上满满的饺子,努努嘴让春溪接着,到外头去吃。春溪当场觉着大受侮辱,一言不发,连句道谢也不肯说,闷头僵硬转身就走。她衣衫狼狈,生怕被人瞧见笑话,脚下过于匆忙,眼睛只盯着地面,才会一头撞上祝远静,有了后来的闹剧。
“我知道嫂子不喜欢我,我不像人家许锦书,向来最会卖乖,掉那么几滴眼泪珠子,你们就都心疼她。”破旧茅屋里黑炭呛人,没有别的可取暖之物,春溪脸蒙着被子,声音也似染了风寒。何嫂子听着,翻个白眼不置一词,心说若那会儿这丫头发作,莫说饺子,只怕连汤都捞不着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