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姬嘴角挂着微笑,侯子雨怎么看都觉得像在讽刺自己。大师姐话里话外也向着前者,侯子雨咬紧了后槽牙,鼻尖酸涩,眼里不争气地涌出泪珠,竟还努力忍住了,没在王文姬面前示弱。
大师姐年长,还仰仗着戏班子养活,不好太不给班主女儿面子,便也放软姿态,主动过来给侯子雨擦擦眼角,拉着她说了些劝慰的话,让两个小学徒赶紧帮忙给她梳妆。菱花镜里,尚未及笄的少女其实容貌清丽,不比王氏媚艳,可是也自成风格,奈何人与人之间最怕比较,王文姬已经到了待嫁之年,最是夭桃秾李时,自然更能吸引艳羡的目光。
州来庄主定下的曲目是《女驸马》,猜着沈渊会喜欢听。侯子雨于王文姬同台,班主女儿扮冯素珍,倒不是偏私,的确她唱得更好些,而王氏装点起来端庄明媚,更像公主。
侯子雨眼睛红红,两个学徒小姑娘面面相觑,生怕说错了一句话,连带着自己也要挨骂,索性闭上嘴,照着班主娘子所教授的,一点点给她化上妆容。刨花水调好了送进来,拿刷子刷上头发,酸涩气味中带着木屑独特的清香,让侯子雨的情绪慢慢得到放松,也能集中精力,在心中默默回想着冯素珍该有的唱腔。
贵人赏的金簪子被她自己收作了私房,侯班主一视同仁,也没有要王文姬交出去,这其中或许也有几分私心,万一将来,大徒弟与王氏真结成夫妻,凭他什么金簪子、银簪子的,还不都是嫁妆,一样是戏班子的好处。无论哪种可能,对侯子雨而言都没有什么损失,甚至将来,她要是接过父母的位子,也就等同于有机会管辖王氏,那才叫扬眉吐气,好不痛快。
如此转念一想,前一瞬还铁青着脸色的人,立刻也欢心起来,对着身边的小学徒有了笑脸,亲亲热热地拉着手,夸她们小小年纪,办事却这样利索:“等演完这一场,下了山,回去路上呀,我肯定给你们买点心吃,城里的桂兴斋,你们可听说过?我替爹娘说一句,你们尽管放心,只要肯踏实本分,班子里一定不会亏待了的。”
两个小姑娘似懂非懂,不约而同说多谢姐姐,旋即还是低下头,抽回手,老老实实地画完最后一层油彩,开始给侯子雨贴鬓角。门外院里有人过来,是山庄的侍女,给戏班子送汤水,都是给打杂跑腿的人填填肚子,至于几个要上台的角儿们,早就提前用过饭。
侯子雨听着动静,不由自主回想起饭桌上的情形。说起来,也不过是莲子枣泥熬粥、四样精致小菜,外加每人一盏润喉的枇杷甘露,可吃着就是比外面的味道好,以至于她没心思去看王文姬如何,只在意手边这碗清凉晶莹的糖水,等下了台,还能不能再来一点。
昨晚上,山庄的厨房也送过来宵夜。侯子雨刚好和爹娘在一起,还听他们感叹,说仔细想想,的确有些对不起女儿,没能将她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从小跟着他们奔走漂泊,受了太多委屈。阖家温馨的场面也仅仅维持了一顿宵夜,到了第二天一大早,侯班主夫妇听闻女儿与王氏都在贪睡,气恼之下,先行责骂了的还是侯子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