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从前面赶来,语气焦灼,却十分诚恳。她自幼拜在戏班中,视班主夫妇如再生父母,即便甚少受到重视,也从未生出过怨言。当年侯子雨才出生,侯娘子产后身体虚弱,实在没有精力看顾孩子,还拜托大徒弟帮衬,照料了好长一段时间。
地方偏僻,不好寻找,饶是单薄的戏服也闷出了一身汗,大师姐跑过来时气喘吁吁,远远看见班主夫妇与侯子雨生气。毕竟是从小带在身边的,大师姐对待这个师妹,还是有几分姐妹间的感情,看到她挨打,心中有所不忍:“师父,师母,子雨也是一时糊涂,尹老板并没有责怪,想来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就当给徒弟一个面子,不要再责怪师妹了。”
大徒弟刚刚救了场子,侯班主对她印象正不错,自然肯听她说几句,好歹缓和下脸色,又唯恐女儿不记住教训,警告似地瞪了瞪眼:“听见没有?多学学你大师姐!这才叫胸襟,哪像你,整天不思进取,就知道和人争风斗气,戏文里那么多礼义廉耻,都叫你吃进狗肚子去了。”
男人说话实在难听,连侯娘子都觉得面上无光,赶紧打量几圈四下,见周围无人,才好松口气,递给大徒弟一个眼神,两人同走上前,左右开弓,好声好气地劝和。
“官人,消消气吧,子雨还是个孩子,到底还不懂事儿,算起来,都怪我这个做娘的,平时娇惯坏了她。等下了山,以后我肯定好好管教,再也不让她闯祸了。”侯娘子拉着丈夫手臂,一手不断为他轻拍背心顺气,扭头看眼待在原地的女儿:“子雨!还愣着呢,块,给你父亲认错,说你再也不敢了。”
大师姐点点头,主动拉过侯子雨的手腕,让她到班主跟前来:“就是呀,师妹,师父怎么会真的和你生气。看看这妆都花了,快和你爹爹认了错,我陪着你去洗脸,再换身好看的衣裳。”
“我不要你假惺惺!”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侯子雨用力甩开大师姐的手,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语气也极尽凶狠:“早就知道你不招人喜欢,在我们戏班子里,你和谁说得上话?好师姐,今儿我若不出岔子,你也许久没有机会,能登台了吧?还没来得及道谢,扮角儿的感觉如何呀?”
“你个孽障!”
侯班主的耳光毫不留情面,打在同半边面皮上,致使浓妆之下,也能看出侯子雨脸蛋高高肿起,只她自己知道,口腔中弥漫出淡淡的血腥味,后槽牙隐隐觉出松动。大师姐被恶语相向,还没来得及反应,先看见自己师父再次动手,不由得也愣住,双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
“罢了罢了……”侯娘子双手拉过大徒弟,掌心拍抚着对方肩膀,替女儿道歉:“别往心里去,你是个好的,师娘给你赔不是。你且去忙自个儿的吧,子雨这孩子,忒不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