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的现任校长是谁，我去找他。”不要把可能当成希望，不然会让人非常失望。
“姓张，名铁柱。”
“张铁柱？”
27
她怎么也想不到，原来的校长如此快被解职；更想不到张铁柱能当上学校的负责人。想一想这些年的状况，不是小人有多大的能耐，而是这个社会出了问题；但是哪个社会没有问题，没有看见一个文盲能当上学校的领导。也许是文化上存在缺陷，滋生邪恶的生长；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文化，怎么没有看见恶毒之花四处开遍。也许是这个世界太疯狂，让普通的人摸不着头脑；疯狂只是暂时，理性才是永恒。也许是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任凭灰色天空中的乌云张牙舞爪；乌云不能蔽日，光芒总会万丈。
不管怎么样，她得去会一会这个人。
她看见离报名点不远的球场坝有小孩子在打篮球，让秋生待在附近，
自己向校长办公室走去。
“请问一下，校长在吗？”对谁都要有礼貌，这是个人修养的基本要求。
“校长，你找他啥事？”语言展示一个人的素质，行为凸显一个人的能力。
“有个孩子，他的亲生父亲不要他。”
“哦，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为啥他的父亲不要他呢？”无情的人不但能找到无情的理由，还能找到残忍为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亲生父亲不要他。不过他是个很乖的孩子。”。
“他的母亲要他嘛。”没有人愿意呆在黑暗中，只是自己不能点燃心灵的灯。
“是呀，他的母亲在管他。”在责任面前，很多人会退缩。
“此事你来找我干啥，你去找民政局。”责任没有了爱，会变成人的负担。
“不找你找谁，孩子长大了需要上学。”
“此事我知道。不过这个孩子有点特殊，学校暂时没有办法。不是我不同意，原来的校长也没有同意嘛；他都不同意，作为校长，我也不能搞特殊。”傻子都会用脚踢球，只是没给他机会。
“李校长是同意的。”把一个人的意志强加在另一个人身上，只会让人感到副作用。
“是吗？不过他没有通知我。如果他给了我通知，我肯定会照办，毕竟是老领导的意思嘛。”。
原本一个大老粗，当上一个小领导就摆架子。无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知手里握着权力。
“你这是在故意刁难！”如果超不过设置门槛之人，是跨不过他所设的障碍。
“怎么是在刁难你呢？我是按照老领导的意思，经校委会研究决定的。他在位的时候都没有同意，我上任怎么能够同意呢。”漂亮的话遮不住丑陋的内心。
她气得无话可说，张铁柱还加一句，
“跟你这样没有水平的人说话真是费劲！”
他说完扭头离开，剩下素芬一个人呆在那里。
人能给别人想要的，会很轻松；人随便给别人想要的，那会愚蠢；素芬不可能给张铁柱想要的。当年她与秋生从张家逃出来以后，张铁柱气急败坏地来程家要人；当然这是不可能，他被弟弟带人追赶回去；他当时摞下狠话，他会回来。人不必惧怕暴力，它是弱智的代名词；人难以避免暴力，智慧的人太少。第二次他们来了一帮人，气势汹汹地想要回聘礼。素芬的家里人愿意把聘礼偿还，他居然要双份补偿；双方争执得面红耳赤，最后张铁柱只得到一份聘礼；他当时放下狠话，总有一天让程家加倍赔偿。对于一个容易满足的人，他的渴求不是太多，欲望能够满足；快乐主要来自满足。对于一个什么都不易满意的人，他的欲望会膨胀，你给他越多，他会要得越多；快乐主要来自索取。
秋生一个人待在一边，看着一群孩子在开心地玩球。球突然滚到他的旁边，他听见有人喊他帮忙捡球；秋生觉得该帮一帮人家，举手之劳；能够帮助别人是一种福气。他先迈出右脚，这是他的习惯；先放稳一支脚，另一支脚更容易站稳，这样才能站住摔不倒；然后抬起左脚，谨慎地放在地上，再跨出右脚，伸手把球拾起抱在怀里，缓慢地向球场挪动着。
“喂，大家看哟，那人好像是一个瘸子。”球场里的那群孩子中有人叫道。
“是呀，看他走路一瘸一怪的，肯定是一个瘸子。”另一个也说。
“走，我们去看一看。”
这群孩子一窝蜂地上去，把秋生围住。
“哎呀，他不但是瘸子，背也是驼的。”
“对，还是个驼子。”
“哎呀，怎么有这样的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评论着秋生，秋生怯生生地站在中间，满脸通红，尴尬万分。
“这，这球给你们。”秋生把球递给一个孩子，那个小孩却把球扔出去，嚷着：“你把球捡起来，我们让你与大家一起玩。”
秋生费力的挪动着身体去捡球，要靠近的时候，那个小孩却用脚把球踢开了。
那个的孩子嘴里说：“去捡啦，捡到了这球送你呀。”
秋生这下子明白，原来他故意捉弄自己，为了不要再被戏耍，坐在地上不走，却被这群孩子围在中间。
28
素芬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没有看见秋生；在原来秋生待过的地方极目张望，除了前面一群孩子，没有发现秋生的身影。孩子去哪儿呢？真是急死人呀！什么是着急？是一个母亲没有找见孩子的心情，是一个绝望的人没有得到希望的垂青，是一个失落的人总被失败萦绕，是一个弱小的人跳不出迷惘的泥沼。她环视四周，除了那堆小孩子在视线之内，还有那颗超大的榕树；浓密树叶遮住大半个篮球场，挡住秋生那被小孩子围住的瘦小身体；摇摆的枝叶，理解当妈妈的心情，发出了飒飒声响帮助母亲去呼叫孩子。
“秋生，秋生。”
秋生先是没有听见，后来听见。
“妈妈，我在这儿。”秋生极力想办法让自己站起来。他刚要摇晃地站起来，刚才踢球的小孩又把他推倒，并嚷着：“再坐一会儿，地上不是很舒服吗？”
妈妈透过小孩子围着的缝隙看见，秋生被一个小孩推倒，疾步上前，撇开围着秋生的小孩，即刻把儿子扶起，一起走向回家的路。
素芬心里估算着怎么对家人说。他们都为秋生上学付出太多，难道还要让他们继续付出吗？作为母亲应该承受儿子的不幸带来的打击，作为妈妈应该为孩子的一切承担后果，作为女儿应该为家庭承担责任，不是让家人无限的为自己尽义务。
“孩子大了，是该上学，这个耽误不得。”素芬的爹说话。“对于孩子来说，再穷不能饿孩子的肚子，再缺不能缺孩子的教育。”
“但张铁柱要的东西我们给不起。”不要想满足贪婪，那根本满足不了。
“那还是卖房子吧。”素芬的爹斩钉截铁地说。任何事都怕认真，人认真啥事都好办；什么问题都怕执着，人执着什么问题都好解决；一切困难都怕专注，人专注什么困难都好战胜。
“卖房子？现在谁有这个能力买呀？再说，随着孩子的长大，将来住什么地方呢？”让一个母亲无法设想孩子的将来是一种错误；让一个女儿无法面对双亲的现在是一种失败。
“卖房子嘛，还是由素民去跑。看谁有这个意思想买，价钱可以便宜一点。至于孩子将来住的地方，也不用担心。我与你妈在房子边搭一个棚就行了，只要能遮风遮雨就行了。”素芬的爹妈好像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谋定而后动。
“爹，这怎么行，要住棚子也由我与秋生去住。”担当不只属于男人，女人也有脊梁。
“不，由我们去住。”弟弟表明态度；如果让女人去扛起一片天，那男人该做什么。
“好了，大家不要争了。我与你妈这老骨头硬得很，不用担心。再说房子卖不卖得出还是个问题。”男人只要愿担当，会贡献出肩膀。
姐弟二人听当爹的这么说，不好妄言；但他们各自心想，绝对不让二老去住棚子；爹妈已经承受大半辈子的折腾，怎么能让他们晚年还经受风雨！
今天已经跑一整天，弟弟跑累了腿还是没有找着买家；迎着破晓的晨光出发，带着倦怠在夜晚的黑幕下归来。人可以自己走出一条路，脚下的足迹有人跟随，你不但开辟道路，还方便别人。他想明天到别的镇去找一找；怀抱希望离开，带着失望回来！人总是得有希望，尤其在困境中更需要它的力量；人总是得有方向，特别在迷茫时更需要它的指引。大家坐在桌子旁，静默无语。外面的桉树沙沙地作响，惊悸了栖身在它枝桠的鸟儿，展翅飞向漆黑的夜空，打了一转，重新回到自己温热的巢。桌上那盏油灯，极尽地燃着，好似要燃尽最后一节灯芯。一阵秋风拂来，想熄灭这孱弱的光亮，想毁掉人们心中朴素的愿望。
29
在大家都在沉寂的时候，听到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另一个生产队的李德旺和一个陌生人。此人叫郑元江，是另外镇上的人，想要买房子。这不是锦上添花，是雪中送炭，在危难的时刻有人愿意助一臂之力，这不得感激涕零。只要有人帮你，你得接着；不然没有人愿意帮你。此人亲切和善，对素芬开出的条件全盘接收。素芬在高兴之余，还是有点疑虑，另外镇上的人来我们这儿买房子干什么？在他亲善的笑容下面是否包藏着祸心？人总记住危急时伸出的手，忽略是什么在控制着它。
对方想把房子全部买下，素芬他们只卖了两间。
她心里还有一件事放不下，上次去学校的时候，有人欺负秋生。孩子怎么与人相处？幼时懂得与人为善，长大才会有人为伴；怎么做才会获得别人的尊重？只有做到尊重别人，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一些基本的问题不能妥善的解决，会在小孩的心里留下阴影。孩提时落下的阴影，会伴着人的一生到坟墓。
“你知道朋友是什么吗？”
“不知道，朋友就是朋友。”
“朋友是在你需要的时候，他能帮助你；在他需要的时候，你能帮助他；需要是朋友的一个重要内涵。”
“如果我帮助别人，在我需要的时候别人不帮助我呢？”
“那也没有关系。帮助别人不要抱着回报之心，不然会受伤害。”
“那我该怎么办呢？”
“继续帮助别人，尤其在他需要的时候。帮助别人是一件开心的事。帮助别人是一种爱的付出；爱的付出会让人开心。”
“如果帮助别人不开心呢？”
“因为你的爱不够。人的爱够了，黑暗会变得光亮，寒冷会变得温暖，柔弱会变得力量，迷惘会变得有方向。”
“爱从哪里来？”
“爱在你心中。”
“那我带着爱去交朋友，行吗？”
“行呀。交朋友要以真为根，以诚为本。”
“哦。”他有些似懂非懂。“交什么样的朋友呢？”
“从自己的角度，相交需要的人；从社会的角度，相交对社会有用的人。人交什么样的朋友，受价值观的影响，受人生观的推动。”
“如果我的朋友对我不好呢？”
“没有什么可悲哀的，重要的不是朋友对你不好，而是你不要对朋友不好。”
“哦。”秋生好像也是似懂非懂。“只要我对朋友好，那我会有好多朋友。”
“是的。我的秋生真乖。交朋友可获得友谊。”
“什么是友谊？”
“友谊是把善良的种子撤播在彼此心田，用爱的阳光普照，用真诚的泉水浇灌，不久会长成树。”
“树长成熟会开花结果。”
“真诚之花的美丽彼此欣赏，友谊果实的甜美互相品尝。”
“如果没有友谊呢？”
“那会孤独。”
“我现在不孤独。”
“那你将来会。如果你去追逐，它在停下脚步休憩的角落；如果你去拼搏，它是疲惫时的一种静默；如果你去飘泊，它是驻足时的落寞。
孤独让人深刻。”
“哦。”秋生又有一点不懂。“那我就留在妈妈身边，那儿也不去了。”
“那好呀。不过好男儿志在四方，真汉子勇闯天涯。”她比谁都清楚，只要儿子能健康成长就心满意足。不过作为母亲对孩子，还是应该鼓励他开创新的世界，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有一双可以飞翔的翅膀，有一个可以激励自己的梦想，有一种强烈实现梦想的坚持。
“那将来我去飘泊天涯路。”
“即使在原地远眺，也需要真情的灌溉，友情的慰藉。”
“那我从小做起，以真诚为根本，以坦诚为要求，以热诚为方式，以忠诚为目标，去交朋友，到老的时候，会有许多许多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