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归乡很高兴林强云对信鸽的事情这么有兴趣,既得意又略显有些不安的回答说:“是啊,以后要传信时,光用一只信鸽恐怕不太保险,需要二三只一起方能安全。至于认军旗嘛,是小人按祖上传下来的秘法所制,没有给沈公(沈念宗)说过,还请公子恕罪。”
张有田、张山、张河三人也紧张地看着林强云,生怕他听了后会不高兴。
林强云看了一眼众人的表情,安慰他们说:“既是不方便对我叔说的,我也不会怪你。能和我说说这认军旗的事情吗?”
几个人见林强云果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神色立时轻松缓和,王归乡喜色上脸,兴致勃勃地领先走入棚内,拿出二面四色旗向林强云等人详细解说起来。
沈念宗听完王归乡的介绍后,向林强云问道:“强云,我听到现在也没听出这信鸽对我们做生意有什么用啊,能不能给我说得明白一点?”
林强云把还在山坳口打闹不休的四儿他们叫到身边,才从容不迫地说:“你们不要小看这一羽小小的鸽子,要知道它能在数百里、上千里甚至几千里外给我们传来宝贵的消息。比如,甲地的粮食丰收,粮价就会下跌,同时乙地因为各种原因而至粮价居高不下,我们就可以在第一时间里从甲地收购低价的粮食,迅速贩运到乙地出售。如此,不但我们能在其中赚到数量可观的银钱,又能缓解甲乙两地的粮食危机。还有,有人外出跋山涉水远离亲人,他的家人是不是会为出外的人担心,靠这信鸽就能在千万里之外向家人报平安,这是在生意场和生活上有用的事。另外,有时候这信鸽还能在危急的时向朋友亲人求救,说不定就是因为信鸽所传的消息能救活许多人命呢。”
看到沈念宗还是不以为然地摇头,林强云知道一时也没有办法说服他,只好不再多费唇舌,自行交代王归乡道:“归乡大哥,你们收拾准备好,过些天我要带上几只信鸽到泉州去,试试它们的性能如何。你们在家的人则把这里的全部鸽子搬到长汀县城去,并在城里的孩子们中挑选些人,跟着学会饲养和训练信鸽。今后我们的生意不但要在大宋做,还要经过大海到蕃邦外国去呢。”
度过了一个轻松愉快的中秋节,八月十七日回到城南大宅,好消息不断传入林强云的耳中。
首先是代替凤儿暂时管理做布鞋的蓝君清告诉他,到昨天八月十六日为止,总共做好了八百双布底履和六百双布底靴,共计一千四百双鞋子。
随后,工场的木匠工头司马景班一脸激动地来报告说,按他所提供的图样已经做出了五部鸡公车(独轮车),装载上四百斤重量的东西,在平地上一个人可以轻轻松松的推着走。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上山下坡则需要多二个人帮忙才行,否则上山推不动,下坡又拉止不住。
林强云去看过后,马上告诉司马景班在鸡公车的轮子装上刹车,连通到两个手把上,并把刹车装置仔细地为他讲解了一遍。交代他尽快再做出几部鸡公车,马上就要用上这些车子了。
已经成为铁工场管事的吴炎,在林强云等人一进城南大宅的门就脸含微笑地跟在他的身后。直到鸡公车的事情办完后,才拉着林强云的衣袖朝专用工房走,神秘兮兮地小声说:“师傅快去看看已经装好的轧钢机,从这机器里压出来的钢板真是好得没法说,大小、厚薄无不均匀一致,更难得的是除了长短不同外,每块全都一模一样。”
钳工桌被搬到屋外的椽下,二丈见方的工房内,打铁炉已经改成了能放坩埚炼钢的大炉。房中一角竖着高木架组成的夹板锤,高高的木架几乎顶到了屋梁,看来是不能在这工房内使用的了。正中的位置上摆着以钢铁为压轧机的主体,配以粗制传动齿轮的轧辊,装在以木为底的机架上。
这部钢木结构的机器长二尺,宽一尺,高不过三尺,机座是两根长六尺的方木。在林强云的眼中,这部简陋的机器实在是既粗糙又小得可怜。
铸制的轧辊制成凹凸的公母相配,凹槽的大小刚好容得下一条钢弩弓板的宽度,轧辊两边的方形轴承上,有两根硬是用手工锉出来的粗制螺栓用于调节轧制件的厚度。
吴炎从莲城叫过来的徒弟洪金贵领着五个人在炉旁忙碌,这时正起出一埚钢料倒入一个用石炭烧得微微发红的泥范内,撒上一层厚厚的石炭粉。然后有四人迅速地来到轧机旁,一边两个开始摇动轧机的两个手柄。
洪金贵用铁钳夹起一块还显得垂软的钢料,放到铁砧上把一头打扁,飞快地跑过来将已经硬起来的钢料塞入轧机的槽中,然后又快速地跑到炉边准备第二块钢料。
随着摇动手柄的四个人奋力的号子声,一块两尺多三尺长,宽一寸五分,厚近二分平整光洁的钢板慢慢从轧机的另一头吐了出来。
轧完六块钢板前后所用的时间还不到二刻(三十分钟),比起用手工打制不知快了多少倍。不过摇动手柄的四个人在忙完这一阶段后,一个个浑身大汗,显得精疲力竭地坐倒在布满煤灰的地上。
吴炎看着徒弟和帮工们的操作,口气中带着既是自豪又无限憧憬的说:“师傅啊,直到昨天把这个什么‘轧钢机’试过,我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能工巧匠,为什么外间传说师傅具有通天彻地之能了。若是再制出那能够把钢铁车成一体大小圆柱的‘车床’,另外再把师傅所说的各种机器制成的话,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是师傅所不能做的。”
林强云可没有吴炎这样乐观,他自己清楚得很,如果光凭一两个人之力,想要制造出多少像样的工作母机是绝对没有可能的,除了现时代的条件因素外,个人所学的专业知识不够也是最大的制约。
他苦笑着对吴炎说:“我的好徒弟呀,我们尽力而为吧,能做的尽量去做好,实在做不出来的东西我们也不必拼命。什么东西都不要去强求,要知道有许多事情并不尽如人意呀。”
吴炎从自我陶醉中清醒过来,连忙转过话题说:“师傅,这个什么夹板锤看来要盖一间高些的屋子才能使用。我就是想不出,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把它做出来,能起到什么大作用。您看是不是……”
林强云断然打断他的话说:“在我们没有冲床的情况下,这个夹板锤的作用可大了,我所要的子弹壳还靠它来替我冲出来呢。这样,我过十天要送货到泉州,在此之前你们钢铁工场必须把原有的四十把钢弩弓片,全部换成这轧机制出的钢板。另外,再配合木工场的木匠尽量多做出钢弩,争取让我们的护卫队人手一把。怎么样,这事能不能办成?”
“难,难,难,难,难!”吴炎拨浪鼓般地摇着脑袋,吐出一连串的“难”字,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这里的弓片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关键是钢弩上的悬刀、望山等机关一时实在是做不出那么多来。另外,木匠的哪儿的弩臂和箭杆也来不及呀。”
林强云胸有成竹地说:“你没来之前,你的另外几位师兄们已经打制出了六十多副的悬刀和望山等零件,只要稍微修整一下就可以装到钢弩上使用。至于弩臂、箭杆和弓弦,早已做好在等着的了。所差的只是做弓的钢板罢了,这样你还敢说难吗?”
吴炎大喜,叫道:“好啊,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我保证在师傅出发前,为护卫队每人配上一把统一规格的钢弩,若是做不成的话,师傅可以将弟子逐出师门。”
林强云道:“你要注意了,钢弩必需按钢板的弹力大小分成四到五个等级,最硬的以我归永叔那把为准,最软的则按山都用的那把为样品。我要让自己的每个人都有一把合用的远攻利器。”
吴炎:“放心吧师傅,弟子一定不负师傅所托。”
这天,林强云正在查验根宝他们制出的结白糖,罗运天兴冲冲地领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找到他。
一见面罗运天就大声说:“飞川兄,这一个多月过得还好吗,看来气色不错呀。”
林强云笑道:“好你个子昌兄,你这一回去就是一个多月,派人来买了两次货,也不见有个信托人带来。我还以为你听到学做糕点开店要分红利就怕了,不再来这里了呢。”
罗运天的笑容有点尴尬,伸手拉过身边的年轻人,指着林强云道:“喏,老弟仔,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人称‘飞川大侠’,又有个吓人绰号叫‘诛心雷’的林强云林飞川。”
转过来对林强云说:“飞川兄,这就是小弟给你说的,我的老婆弟李相,还没有取字,就叫他李相得了。这次带他来是跟你学做寿糕、鸡蛋饼的,学会了就回莲城开糕饼店。到时候就要你出钱出人,你可不要舍不得啊。”
林强云笑着说:“没事,有钱赚的生意我一向都是会做的。这样好了,你这老婆弟就在这里跟着我这两个徒弟学。根宝、全福,你们来一下。这是罗公子的老婆弟,叫李相,从今天起就跟着你们两个人学做寿糕、鸡蛋饼,到他自己能做成了就算学会。”
黄根宝和黄全福两人想不到自己才跟着师傅二个半月,学到的东西不过才是一点皮毛,就叫自己也带徒弟了。一时间顿觉大为骄傲,点头应“是”后,一转身便摆出师傅的架子,招呼李相去做事。
林强云在他们身后叫道:“你们两个听好了,这个徒弟必须在十天内给我教好出师。否则扣你们一个月的工钱,”
根宝、全福一听,顿时没了那股趾高气扬的神情,全福小声对根定说:“啊哟,扣一个月工钱,哪可要命了,我还指着这些工钱买上些色布给人家送去呢。”
根宝取笑道:“怎么,家里才给你讲个人(做媒),成不成还不知道呢,就要忙不迭地送布了?”
林强云听着他们的斗嘴取笑声,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转身对罗运天道:“走,我们回南门大宅去,坐下来消消停停地喝口茶。”
罗运天边走边说:“飞川兄,莲城的店铺已经修好,糯米也叫人去准备,甚至连柜台、算盘诸般物事都置妥。若是我那老婆弟学会了这门手艺,回去后要几久(客家方言,多久)才能开张啊?”
林强云:“这个要担心什么,你老婆弟学会了手艺,他自然知道需要些什么应手的工具,需要多长时间来准备,你又为他着什么急呢。依我估计,如果不偷懒的话,回去后大约有个七八天,他的店铺就可以开张卖糕饼了。只要在店铺开张之前和开张的时节多些人知道,他的店铺是卖这种现在莲城还没有的糕饼,人家尝过以后觉得好吃,名字又这么吉利,那生意是一定会好的。就像我这里做的寿糕和鸡蛋饼一样,一开始并不是很销得去,便宜了我收留的那些小猴子们。可现在,不但县城里出了名,所有杂货铺和茶店、酒楼会来要货,连很远的乡下都有人批了去卖,说是乡下人做生日时送的礼全部用的是这寿糕呢。现在我们这里每天做出来的还不够卖罗。”
“希望是这样就好了。”罗运天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拉住林强云的衣袖问:“飞川兄,还一件事要先说好,我老婆弟学会做糕饼的手艺后,你会出多少钱合股,叫什么样的人到他的店里呢?”
林强云:“唔,我来算一算。这样好了,我出二百贯合股钱。人么……对了,莲城有个人我认得,是个叫三菊的女孩子,能写会算的,我就请她到你老婆弟的店里帮我管着账。怎么样,这可以吧。”
罗运天恍然大悟地说:“你说的三菊,莫不是你在莲城租住在她家的谢财发的妹妹?”
“正是她,如何?”
罗运天道:“这可不关我的事,你飞川兄认为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可以,那就可以罗。不过若是出了什么错,可别怪到我老婆弟的身就好。”
林强云:“放心,出了错自然由我来承担,连累不到你们。”
绍定元年八月二十五日,晴。
东方天际的红霞慢慢变成了淡淡的白云,山头上泛出了一道道金光,清凉的晨风不时缓缓掠过,带来阵阵潮湿且夹有草木香味的清新空气。
不过一会儿功夫,东山头上金光乱闪,在人们不及看清的时候,太阳的脸已经露出了大半,得意地把还不那么灼人的光线投射到大地上。
南门大宅内东侧的操场上,一百二十名身着同色同式全新武士服的护卫队员,组成一个横十二人纵十人的方阵。他们一式的头戴蓝色遮阳露顶宽边布帽,身穿白色紧身窄袖收口战袍,上身外加草绿色镶红边背子,腰扎淡青色腰带。战袍下摆开口处可依稀看得到小腿上的绑腿,脚下是黑面布底扣带鞋。
所有人身背布袋套着的十字钢弩,右腰带上是装着三十支钢针的皮针套和三十支钢镞箭的小皮箭匣。除个别人佩剑外,两边各四排人左腰间挂着同一式样的木鞘单刀,刀鞘后挂了二双草鞋。中间三排纵队的仅有草鞋没有腰刀,而是手拄丈长的木杆长矛。个个精神饱满,显得雄赳赳气昂昂的。
前排的十二个人背子的两边肩上,各绣了一道一分宽寸余长的白杠,外人要很细心才能看出与他们与别人的这点不同。
方阵前站着四名肩绣二道杠的队官,巫光也是四名队官中的一个。
队官之前一名身形高大的旗手,掌着宽二尺五,长四尺白底镶五寸蓝边的牙旗,旗上部绣了一个尺许大的红色“宋”字,其下一朵白云,云下竖排八寸大的“飞川”两字,最底下还有横排的“双木镖局”四个三寸大的小字。
方阵后面也有一名持红蓝黑白四色相间认军旗的旗手,这名旗手后面则是手提鸽笼的王归乡、张有田、张山、张河、王金来、王金见。
看到同样服装的林强云和尾巴似跟在他后面二步的山都,在张本忠、陈归永陪同下走过来,四名队官中走出一人跑到三人面前,拱手行了个礼大声说:“双木护卫队当值小队长章起报告,全体护卫队员集合完毕,请检视。”
林强云举起右手掌至额还了礼,严肃地说:“知道了,请归队。”
那位军官大声应道:“是!”转身跑回原来的位置上。
林强云为了这些行礼的事,伤了好长时间的脑筋。他把从学校军训时学会的什么立正、稍息、向左右转、向后转、正步走等东西和陈归永一说。归永叔马上就按林强云所说的在训练中施行了,但一讲到要行那种举手至额的军礼时,陈归永就怎么也听不进去。没办法,林强云只好任由他们行拱手的军礼了。
林强云觉得手拱手礼,在军队中做起来怎么也不习惯,每每还是用上举手至额的军礼。别人——主要是陈归永——拿他没办法,这种军礼反而成了林强云一个人所专用。以至于后来参加护卫队的人,即使是没有见过林强云这位商行老板兼镖局首脑的新进人员,一看到有人行这样的军礼,就知道此人必然是老板(局主)林强云。
山都前几天才由沈念宗从村里带到县城,他吃了五个多月的海盐,脸皮上的黄毛少了很多,经常看到他的人也觉得顺眼了些。不过,就连林强云自己也是认为,山都长得确是过于难看,能够不吓着孩子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