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十七愧道:“我……我把那木牌弄丢了。()”唐品文见他并不珍惜曲师妹的赠物,轻缓一口气,道:“小兄弟既然是曲师妹的朋友,请站一边去,等我和回天门了却恩怨,一道去畅怀痛饮。”他早将回天门摸得一清二楚,知道这少年乃回天门的病人,又道:“如果你的病尚未痊愈,不怕,我替你治。”韩十七黯然道:“谢谢唐少侠的美意。我这病古怪得很,连袁老爷子都没法子。”唐品文怫然道:“回天门算哪根葱哪根蒜,小兄弟岂能将唐某与他们相提并论?!他们没法子的病,在唐某眼中,算不得甚么大病!”
一直未作声的孟女贞眼珠一转,忽然道:“唐少侠,你一心一意要回天门在你面前示弱,方肯罢休。其实你的内心,并非是报母死父癫之仇,因你深知,这场悲剧的起因不在回天门,你这几月害得回天门人心惶惶,上下俱中掌毒,心中那口怨气,只怕已出得差不多了罢?!你真正所想的,却是想扳回十年前你爹输掉的那场比试,以挽回黄山唐家的面子。大丈夫恩怨分明,你想替本派本家争一口气,固然没错,但你的比斗方式错了!”她这番话颇中唐品文的肯綮,不禁让他冷哼一声,眼光望过去,却见“圣医侠侣”孟女贞之旁尚立着一位少女。那少女年纪与曲师妹不相上下,但面无表情,唯有那对清澈的美目,以及那对翘长的眼睫,分外迷人。
孟女贞又道:“妾身何以说比斗方式错了呢?一来毒术非回天门所长,你即便胜了,也不能令本门心悦诚服;二来你找回天门比武功,莫非是想当天下人笑柄?——武林中人人皆知,回天门的武功,只是习来辅助疗伤而已!”唐品文冷冷道:“依你的意思,那该怎么比?”孟女贞望了身旁少女一眼,指着韩十七笑道:“就是这位小兄弟!他叫韩义,身上的病情十分古怪,回天门束手无策,若你能医好他,便是在医术上胜过回天门。到那个时候,莫说要我等在三位大师面前承认不是黄山唐家的对手,便是连带着祭奠令堂也心甘情愿。”唐品文道:“孟大国手好手段,要激我入你彀中,可惜老子不吃这一套。”孟女贞摊摊手,说道:“唐少侠不敢比就算了!”
唐品文脸上怒色一闪即逝,陡然抓向韩十七的右手腕。韩十七吃了一惊,急将右手背到身后。唐品文一抓未中,心中一怔,疾抓韩十七左手,仍被他将手背到身后。孟女贞道:“韩义,别怕,唐少侠是想探探你的脉象。”韩十七恍悟,不好意思地伸出右手。唐品文暗暗称奇:“这少年手法怎会如此之快?”右手扣在他的脉门上,才过片刻,愈探愈是心惊。他但觉少年体内真气雄浑深厚,有如沅江之水,川流不息,心道:“这少年内力好强!若我与他交手,真不知孰高孰低!”想起方才狂妄,除了屋里的老和尚,谁都不放在眼里,不禁暗自惭愧。
只听孟女贞道:“唐少侠,如何?”唐品文忙收敛心神,过了片刻,思忖道:“奇了,他的九处要**上怎么驻有旁人的真气?这可十分危险,难道他年的病症便在这里么?……嗯,不对不对,这算不得大病情,何以回天门束手无策?”又探了一会儿,再也探不出其它病症,忽然想道:“是了,要消除少年体内异气,须极高深的内力相助。回天门内力稀松,自然没有法子;而我黄山派浩气神功盖世无双,所以我理所当然的认为此病不重!”想到此处,脸色显出一片轻松之色,大笑道:“比就比!老子就怕回天门食言。”说罢眼光朝袁妙手望去。
袁妙手道:“回天门弟子虽非顶天立地的汉子,但说过的话,却也没有不兑现的。有一事老朽先声明,若少侠输了,须得救治沅江两岸中了‘魔人掌’的百姓。”唐品文诡笑道:“就是如此!”又道:“老子现下就治,你们只须等半个时辰。小兄弟,你的病房是哪一间?”韩十七带他到了盈虚室。唐品文要他盘膝坐下,说道:“你全身放松,在我运功为你疗伤途中,必会痛苦难受,但你千万别心急,更不可运功相抗,否则有走火入魔之虞。”也是韩十七老实,全然不怕别人害他,当下点头答应。
唐品文盘膝坐在他身后,双目微闭,两手掌心向天,搁在腿上,不一会儿,掌上方空气有如蒸烤般变得扭曲。此时,他仿佛捧了一个无形之物,缓缓捧起双手,陡然一掌按在韩十七背后灵台**上,一掌按在韩十七头顶百会**上。韩十七张嘴吐了一口长气,只觉灵台**和百会**上涌入两道热气,循着经脉缓缓朝任督二脉走去。唐品文一面吐气,一面暗暗惊异:眼前这少年看似朴实憨厚,但他体内真气截然不同,沉实之中霸气十足,按照常理,内气溢于神色,霸气必在他的神态举止之中透出,可事实上并非如此,难道他已达返璞归真之境?或是他修练了一门十分奇妙的内功?……嗯,不管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朴实的少年,千万别去激怒他!
唐品文的额上渐渐现出汗珠,少年虽未运功相抗,但其真气自然生出斥力,仍使他寸步难进。假若此时他收功罢手,倒也相安无事,可惜他怎肯就此在回天门面前认输?当即心下发狠,强行催劲逼进。一炷香后,一道真气终于逼到气海**,唐品文连忙施展浩气功独门心法,吸纳该**内的异气。此时,异变突起,那股异气乍遇浩然真气,忽然奋起相抗,并且霸道凶悍,如此一来,带得少年真气在体内动荡起来,渐有愈演愈烈之势。唐品文大震,心知如不尽快降服异气,迟得片刻,不但少年气乱身死,自己也将受其反噬丧命。值此命悬一线之际,他大喝一声,运足十二成功力,每一成功力,凝成一道细线,催入少年体内,而每一次催力,皆使他流出一身大汗。及至第十二道劲气冲去,那股异气终于势单力薄,消融于无,唐品文神情一松,双掌脱力,与韩十七双双瘫倒地上,一起昏了过去。
当韩十七醒转时,看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盈虚室中多了一床铺盖,唐品文躺在上面,与自己并排而卧,黄师姑坐在他的旁边,满眼柔情地瞧着他。心道:“他满腔怒火前来报仇,决想不到竟会在‘仇人’处静养罢?”
唐品文确实想不到这个结局,其实他早就醒了,但不好意思睁开眼睛,一来他一心一意地找人家报仇,而人家却以德报怨,一心一意收留他、照顾他;二来他自信满满替少年疗伤,不但差些儿害死人家,还累得自己也昏死过去。这少年内力十分特别,若没有两倍于他的修为,休想替他疗伤!三来就是身旁这个黄姑娘,似乎对他有情有义,瞧着他的双目一瞬不瞬的,令他格外不自在。唉,处在这种尴尬场合,该如何是好呢?
醒终归要醒的,唐品文熬了两个时辰,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首先看到黄姑娘的俏脸上写满了惊喜。他点了点头,一坐而起,说道:“谢谢你!黄姑娘。”站直身子,便要出门。黄青黛失望道:“文哥,你……你要走了?”他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道:“有两件事跟你说一下。其一,魔人掌之毒并未流入沅江,我在溪流下游放了一株解毒的植物;其二,贵门中的婴仙草毒,在混有魔人掌毒的水中浸泡一盏茶功夫,便可痊愈。如今魔人掌已然枯死,可燃烧它,中毒者闻其气味,视中毒深浅,三日至十日内解毒。”他这次报复回天门,可谓绞尽脑汁,一环扣一环。魔人掌植于水潭中,既能令回天门寝食难安,而有毒的潭水,又正好是他们以毒攻毒的唯一解药。若是他们先行解去潭水之毒,便无法解去手掌之毒;若是他们解不了潭水之毒,便饱受危害千万百姓的痛苦煎熬罢!过一段时日,他再现身相见,大可极尽羞辱,以泄心中那口怨气。哪料到半途中冒出了一个身具奇功的带伤少年,让他自信失算,不但全盘谋划功亏一篑,仇没报成不算,还欠了“仇人”一个情。
唐品文走出门外,又走了回来。黄青黛顿时大喜,却听他说道:“小兄弟,黄山派弟子从不信口雌黄,我说了能治你的病,必会设法替你医治。我方才想到一个妙法,但不敢擅自作主,须要你到黄山走一趟。”韩十七道:“唐少侠,你不必费心,若是为难就算了,反正我这病现在也没甚么不妥。”唐品文登时沉着脸道:“你是信不过我唐某了?”韩十七忙道:“不、不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