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缘与下面的山壁有四、五尺的落差,否则也不会状如菇盖了。澹台玉借着冲势,一跨步朝山壁踏去,身子几乎倒悬。她左手伸出,对着峰下的一根树藤抓去。就在此时,忽觉外胯袭来一阵劲风,她反手一招“六出纷飞”,刺出六瓣雪花点。这一招乃天山派绝学,十分精妙,不管敌人于何方进击,刺出了这六剑,都要封住他的来路。岂料她眼看便抓住树藤,忽有一把刀从下边贴着山壁斩向她的左手。此时她倒着身子,冲势猛烈之极,若不再抓物缓阻冲势,当有坠落山崖之虞。但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左手被斩断罢?唯有急缩左手,幸好后脚尚在山缘上,咬牙用力一蹬,倏地前蹿两丈有余。这一蹿虽躲开了刀袭,但不妙的是眼前没有树藤。
没有树藤,要么像壁虎一样牢牢贴在山壁上,要么坠下山崖摔个粉身碎骨。
然而,澹台玉从小生长在冰天雪地的天山上,常年与滑不溜手的冰山为伴,所经历过的险情,比此刻更惊更悬的都有。她贴着山壁蹿了两丈余,当即展现出她那卓绝的轻功,左足挨着山壁一蹭,身子猛地反转回冲,并在下落途中,不时用足蹭壁趋前。这时候如有人在山壁对面远眺,必然以为是神仙在贴壁斜行。澹台玉凝神自救,脑际仍闪过一丝念头:这个乡下少年不可等闲视之!
韩十七低头一看,大呼不妙。若是女剑客抓住了树藤,顺藤而下,小诃和孔夫人便十分危险。他急忙顺藤滑下。恰在此时,听得山顶上陆冠礼傲然道:“易姑娘,无眉汉臂力虽大,但吃亏在身法太慢。你不是说秀才书生‘学才没一分’吗?今日让你见……噗——……你……你怎么变快了?”他长长地噗了一声之后,下面的语气既惊讶、又虚弱,似乎嘴里还含着东西。韩十七心中大奇:“陆少侠怎么‘噗——’了一声?……难道是喷血啦?”此刻也容不得他多想,迅捷地滑了下去。
澹台玉扑到一根树藤上,恰逢韩十七迎头一刀砍来。她此时俯冲之势未歇,双足在山壁上一点,垂直山壁弹跳而起,绕过韩十七,往他另一边荡去。韩十七脚踏山壁,急追而上。他心中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急攻女剑客,不让她挥剑乱斩青藤,否则斩断了小诃攀附的那一根,那就万事皆休了。
澹台玉刚刚脱险,惊魂未定,心思尚未转到乡下少年这个顾忌上来。自从她跳落大石,为对方所趁,一直处于挨打的局面,当下仗着卓绝的轻功,在山壁上荡跳腾挪,一心想扳回先手。先前在藤上戏耍的几只小猴,躲到远远的崖顶上,惊惧地望着两人你来我往,只怕心中在想:“咱这清净无忧的欢乐之地,怎么冒出两个比咱更加灵巧矫健的怪物来了?”
两人越斗越往上攀,均算计着斩断对方的树藤。澹台玉恢复冷静后,瞧出了对方的顾忌,总在腾跃之际,信手一划,便有两三根树藤断落。韩十七的行动越来越受束缚。他既不敢远离小诃攀附的那根树藤,又要与女剑客保持平行高度,还不能拿刀与人家的剑相碰。过了一炷香功夫,山顶上垂下的几十根树藤,仅剩下他身边的十数根。
韩十七吸气之际,忽然感到一股呛味。澹台玉也皱了皱眉。再过片刻,两人周围弥漫着一层烟雾,均吃了一惊,激斗中环眼四顾,才发现山上的柴草不知何时被点着了。突听辽女在上面叫道:“澹台,大事已定,我们要退了!”澹台玉答道:“小姐先行,我随后便到!”话音甫落,她剑势陡地一变,仿佛岁弊寒凶,雪虐风饕。
韩十七但觉四周剑影重重,兼之烟雾愈浓,笼罩缭绕,登时险象环生。他九天刀法的守势可谓水泼不进,但有一个前提条件:你的兵器能架得住对手的兵器。木刀能架得住银剑吗?不能,所以他只能以攻代守。韩十七虽然刀法精奇,但他性情谦恭,从不主动欺人。不主动并非表示他懦弱胆小,他虽不亢,却也不卑,而且还有一个优点,便是愈在险境就愈能激发他的斗志。
他望着四周如雪虐风饕般的剑影,一股强大的战意油然而生,大喝:“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小诃抓着孔夫人的衣襟,有几次树藤东晃西荡,险些脱手,便用脚勾上藤尖,连同树藤一并抓在手中。如此一来,和孔夫人脚踩藤弯处,既轻松又省力。她一直仰着头观望义哥与女剑客相斗,看着两人飞来荡去,不禁提心吊胆,所耗心力,几乎不亚于激斗中的义哥。
蓦闻义哥一声大喝,烟云缭绕中,义哥腾跃而起,劈出一刀又一刀,又快又灵动,霎那间漫天刀影。烟云翻涌激荡,若不是烟色乌黑,几乎使小诃怀疑是神仙在打架。便听女剑客闷哼一声,朝上一蹿,没入烟中,义哥紧随其上,两人再无半点身影,只是那嗖嗖的剑声和呼呼的刀声,不停价地传来。
山顶上已是浓烟滚滚,山火越来越大,渐渐烧向崖边的柴草。小诃十分担心,如今下又下不去,上又上不去,倘若大火烧到藤根,那么……忽然,她想到一个下去的好办法:若将两藤的尾部衔接,让义哥斩断其中一根的根部,顺延下去,不就刚好能落到山底?她想到妙法,苦于说不出来,忙拍拍孔夫人,手指指向上面,嘴中做出一个呼喊的口势。
可怜孔夫人在藤上站都站不稳,哪能明白小诃的意思。她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小诃暗叹一声,有心先将两藤衔接了再说,但她一只手抱着孔夫人,一只手抓紧树藤,根本不能另做他事,唯有用手猛摇树藤,盼能提醒到义哥。
只听山上侍女叫道:“澹台姐,你受伤了?火很大,快抓住我的手,否则来不及啦!”稍过片刻,便听女剑客狠狠道:“小子,若你不死,我们来日方长!”陡然,小诃感觉自己急往下坠。义哥在上边悲喊:“小诃!”她立时明白自己所附之藤被斩断了。当下,她心中甚么念头都没有,只想再瞧义哥一眼,她大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上面,无奈上苍无情,浓烟遮挡了她的视线。
当她双眼渐转绝望之时,下坠之势骤然停下。浓烟破开出,义哥一手抓住她所附之藤的根部,一手抓住另一藤,慢慢地滑下。虽然间隔二十余丈,小诃瞧不清义哥的神色,但她依然可以想象得出:义哥必然眼噙泪花,脸上却堆满了欣慰的笑容。不知不觉间,她也展颜笑了起来……
(一年将尽,接下来两周有点事,只能一周更新一节,见谅!)<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