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意辛声音拔高三分,第三次叫唤:“翎儿,拿来!”侍女反应迟钝,真是令她在外人面前颜面大损。()翎儿啊地一声,回过神来,瞧了郡主一眼,这才明白其意,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耶律意辛接过瓷瓶放在桌子上,笑道:“先生,您可知道这瓶中装的是甚么?”先生从厅内收回目光,扫了瓷瓶一眼,最后望着郡主。这个郡主事事出人意表,不但美貌生平未见,而且谋略、口才,皆是出类拔萃,惜乎年纪尚嫩,历事不丰,骨子里尚有着那么一丝玩世之心,还有一分卖弄之嫌。假以时日,待她真正成熟稳重,必成大宋之大敌!
“刘某不知郡主瓶子里卖的是什么药!”先生的话一语双关。
“先生猜对了一半。”耶律意辛收敛神色,说道:“瓶子里装的是解药——您的解药!”先生一凛,目光看向身前的茶杯。耶律意辛叹道:“先生的智慧,当真令小女子由衷叹佩!”先生冷笑道:“刘某好像听郡主说过:若败便含恨在心,以卑鄙手段报复,决非大丈夫所为。”耶律意辛笑道:“难道先生没听到,本郡一直在自称‘小女子’么?”先生怔了一怔,随即苦笑道:“是刘某疏忽了!”
耶律意辛道:“还请先生慎重考虑一下敝国的诚意!”她将“慎重”二字说得较重,意有所指。先生道:“刘某落在辽人手中,便压根没有活着的打算。谢谢郡主的成全,让刘某留下一个囫囵全尸!”耶律意辛长叹一口气,道:“若真到那一步,这也是本郡理当所为。毕竟,先生是本郡有生以来,最钦佩之人!”事实上,她也知道,事情已发展到“那一步”了。
先生听她说得真诚,不免动容,拱手道:“承蒙郡主瞧得起!”耶律意辛道:“先生,最后本郡有一事请教,您可讲可不讲。”先生道:“请说。”耶律意辛道:“前年益津关一役,辽军统帅是我二王兄耶律曷鲁。当日战场之上,二王兄和十八铁骑一并殉难于刀下,先生可知这个刀客是谁么?”先生扫了厅中一眼,点头道:“知道!但请郡主恕刘某不能奉告。”
“多谢!”耶律意辛说罢,拿起桌上的瓷瓶一掷,恰好掷在先生的脚旁。瓷瓶破碎,里面的黄色粉末撒了一地。先生连看都不看一眼,目光望向厅内。他领教过郡主的谋略和口才后,再一次见识了她的果决和狠辣,心中对于国家的担忧,不免加重了。
韩十七初时斗上澹台,一心想快速解决此妇,招招劲狠,逼得澹台连连后退。后来小侍女拖去桌凳,让先生入座。辽国郡主和先生的重新对话又引起他的留意,当下刀法缓了下来,有攻有守,以灵动为主。当听说先生中毒,心神大震,只盼辽国郡主顾忌先生是大宋重臣,将解药交出来。岂料两人话不投机,这个蛇蝎心肠的美人二话不说,当即把药瓶摔破到先生的身边。
白色的瓷瓶破碎成几块,跌在地上轻微地摇晃。黄色的药粉撒了开去,在裂成半瓣的瓶口处,仍积攒着一小堆,就静静地躺在先生的脚旁。只要先生肯弯腰低头,俯拾即生。然而,先生会弯下他那端正的身躯去拾取吗?
如果先生弯腰拾取了,那么他就能活下去,但从此以后,他永远只能弯腰做人;如果先生不弯腰拾取,那么他就要死了,以死换来的,是他那毫不妥协的民族气节!是他那决不低头的铮铮傲骨!
以先生的为人,勿庸置疑,前一种可能连想都不会想过!
美貌蝎心的辽国郡主随手这么一掷,看似给了先生一个选择,其实是给了先生一份侮辱。同时,也掷得韩十七揪心至极。他情急之余,忽然想到了一个既能让先生活命、又不使先生为难的好法子。这个法子很简单,就是由他,由他韩十七冲过去抓起药粉,强行塞入先生口中,逼迫先生吞咽下去。这个办法又很困难,因为在此之前,他必须击倒辽国四大顶尖高手!
一想到此处,一想到先生的性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韩十七挥刀荡开银剑,禁不住仰天一声长啸,全身真气急速运转起来。这一啸凝聚着他劲烈的真气,登时厅内气流激荡,房顶琉璃瓦轻微颤动,隙间灰尘簌簌而落。
耶律意辛花容失色,与先生同时双手掩耳。萨满女巫神色微变,暗红色的神服长袖朝侧旁一甩,木桌所在那个角落仿佛生出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透过去的啸声消去十之**。
澹台玉的银剑被荡开,正要回剑出招,便显然让啸声震住了。她前前后后已跟对面的少年交手三次,每一次感受皆大不相同。第一次讶异于他的步法精妙,竟徒手在自己的“雪花剑法”下从容逃脱;第二次惊诧于他的刀法卓绝,竟以一柄木刀斗得自己输了一招半式。若说前两次的遗憾,皆怪自己没有全力以赴的话,那么这一次对方的啸声里,所凝聚的强劲内力,彻底让她心灰意冷、甘拜下风。
韩十七啸声已毕,悍刀一挥,声势若雷地朝澹台劈去,同时身形前窜,直逼澹台。澹台玉乃一等一的高手,反应敏捷已极,足下疾退,银剑上挑,欲贴着刀身使之滑到一边去。岂料悍刀一转,绕过她的剑尖,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疾斩她的腋下。澹台玉与他交斗多时,哪料到他突然变得这么快,心中大惊,银剑急速下挡,脚下止退,改向左移。
就在此时,韩十七已逼近,屈膝低肩撞去。这一撞,肩头正中澹台玉的胸口。澹台玉闷哼一声,如飞也似地摔在墙边,嘴里一甜,溢出一丝鲜血,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韩十七击倒澹台,迅速环首一扫,发现那个女真族第一高手谢里忽不在厅中。他此刻也管不了这么多,目光转到先生那边的角落,看到萨满女巫,眉头一皱,心道:“恁你怎生强横,我也跟你拼了!”大喝声中,悍刀脱手甩去。甩出去的悍刀在空中飞旋,发出呼呼声响,就像一把超大的飞刀,直穴对面那个蛇蝎心肠的辽国郡主。
他没指望这一刀能幸运刺死郡主,但肯定萨满女巫会出手相救。只要萨满女巫出手相救,他或许便有可趁之机。就在悍刀脱手那一刻,他身子前倾,双足发力,风驰电掣般追逐悍刀而去。途中反手肩后,抽出了第二柄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