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院大王眉头一皱,怫然道:“焚老先生,场面未免太乱了!”此言一出,焚前辈、萨满女巫,以及王府所有的武士,一齐站起,低头歉然。厅中群席见王府武士忽然一齐起身,人人神情森肃,登时鸦雀无声。拉萨宗巴等三人察觉情势不对,均住下手来,不知所措。南院大王轻叹一声,道:“场上的四位贤侄,你们今晚这出热闹壮观的比武,本王见之,既高兴,又难过。本王高兴,盖因你们计谋百出,手下暗里殚思极虑,都是为了本王的爱女;本王难过,是因为本王想找一个有勇有谋的佳婿。但这个谋,并非阴谋诡计,而是灵活机智。一个真正的辽人,身体里流淌着的是狼的血性,勇猛、狡黠,为了心爱的女子,敢于去争取,但有一点望大家记住:只有依靠自己的智勇,才能最终赢得心上人的心。”萧札剌等人羞愧不已,躬身聆诲。拉萨宗巴等三人额头冒汗,惶然退入席中。
“不!”恰在此时,耶律意辛带着翎儿从角门疾步走入。她双目通红,说道:“要想赢得我耶律意辛的心,只须实现我一个誓愿!”她一扫厅内众人,恨声道:“我耶律意辛在此起誓:厅内的诸位公子,只要有谁能替我二嫂雪王妃报仇,我便委身于他!”
大厅上下霎那间口瞪目呆,一来诧于选亲事宜有变,二来惊于王府死了王妃,而且听上去乃死于非命。耶律敌鲁十分惊震,失声道:“雪……雪王妃死了?她怎么死的?”他生怕雪王妃耻于被自己调戏而自杀。南院大王喝斥道:“意辛,别胡闹!这是家事,岂可混为一谈?”大庭广众之下,爱女抖出王府丑事,令他颜面尽失。
耶律意辛哽咽道:“父王,替王嫂报仇是家事,意辛选亲也是家事。谁替王嫂报了仇,便是意辛的夫婿,便是王府的人。自己人替自己人报仇,有什么不对啦?”她心中悲伤,越说越是激动。
南院大王被女儿当众顶撞,很是难堪,气道:“你……”“大王!”厅下姚世良缓缓站起,说道:“郡主心伤失嫂之痛,语气激动,情有可原,然而郡主之言并非没有道理。以小侄之见,南大王院的王妃遇刺,此事干系重大,已绝非王府一己之私,而是大辽的国事。我辈大辽男儿,怎能甘受此辱?誓必将那凶徒千刀万剐,献祭于王妃灵前,方无愧于大辽天下,使得王妃九泉之下瞑目安息。”他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因郡主那一句“谁替王嫂报了仇,便是意辛的夫婿,便是王府的人”,叫人听了热血沸腾。他原本比武失利,再无与郡主结亲的资格,心中不免郁郁寡欢,此时上苍开眼,事情突现转机,怎能不赶紧抓住机会?
梁国舅反应慢了半拍,待姚世良说完,起身道:“是啊,是啊。大王,姚公子言之有理。尊贵的王妃遇刺,人神共愤。缉凶一事,莫说辽国男儿,便是我西夏友邦,也愿赴汤蹈火,倾力实现郡主的誓愿!”厅中的几位公子无可无不可,但均心动于郡主那句“便是意辛的夫婿”,相继附和。只有耶律乙不哥道:“大王,小侄倒是赞成您的意思。替王妃报仇固乃我等份内之事,但不能与定亲混为一谈。试想那凶徒行刺之后,必会藏形匿迹,要想寻到他,短则三、五日,长则三、五年,事若不凑巧,那郡主的婚姻大事,岂不是要耽搁很多年?”
耶律意辛冷笑道:“如果耶律公子没能耐,大可退出。以各位的家世,寻找一个凶徒,需要三五年之久,本郡主不嫁也罢!”耶律乙不哥脸色青白不定,恰逢方才将面盔推了上去,众目睽睽之下,只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强作泰然道:“郡主误会了……”耶律意辛断然道:“本郡主没有误会。对了,听说公子申末之时,曾去过王府的后院?”
耶律乙不哥一惊,反问道:“难道郡主怀疑本公子?”语气故作气愤,就像一个蒙受冤屈的人一般。耶律意辛也是随口一问,但她向来辞锋犀利,当下即不表示怀疑,也不表示不怀疑,说道:“哼,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此时厅下席中议论纷纷,均在私下猜测耶律乙不哥何以擅闯王府女眷之地。
耶律乙不哥心中发悚,朗声道:“诸位静一静,听我说。今日京里闹凶徒,不但算命馆一馆尽灭,而且还死了两位武功高强的将军,由此可见,此徒不但武功超凡,而且残暴嗜杀。他逃到城南,便无踪无影。申末时分,我领着两个随从在府内赏景,听到后院有人喧闹,不免担心,进去一看,原来是府中在搜查可疑人迹。仅此而已。”
耶律敌鲁笑道:“贤弟不必解释了。当时府中的确派人在后院搜查,男仆很多,也难怪贤弟误入。舍妹能说会道,你若想在口舌上与其争雄,唉,自讨没趣啊!”耶律乙不哥笑了一笑,汗颜道:“久闻文睿郡主聪慧过人、辩才无双,今晚亲身体验,汗流浃背,甘拜下风。”一些人听他说得夸张,呵的笑了起来。
耶律敌鲁力图为乙不哥解围,双手抬起,虚拍道:“好了,大家都坐下。王妹,你坐下。焚老先生、神婆,您二老也坐下。大家都坐下。”耶律意辛在翎儿劝慰下,坐了下来。王府众武士也随之坐下。
耶律乙不哥心中有鬼,立在厅中忐忑不安,雪王妃被他失手所杀,此事终究会纸包不住火。他忽然眼珠一转,道:“大王,说到雪王妃遇刺,小侄想起了一件怪事,须向大王您禀报。”南院大王身子倾前,道:“贤侄请说。”耶律乙不哥道:“当时小侄走出后院,忽觉眼角白光一闪,格外耀目。这道白光一闪即逝,小侄顺着方向望去,什么也没有,以为是光照屋顶雪花之故。后来,小侄的一个随从……”说着手指席中的壮年军官,道:“就是拨里。他的武功强胜小侄甚多,目力远较小侄锐利。他告诉小侄:屋顶上并非什么都没有,而是有一个握刀的人一跃而过。拨里,你跟大王说说当时的情形。”
拨里**还没坐热,又肃立而起,望了望公子,咳嗽一声,道:“大王,卑职确实见到有人在屋顶上一跃而过。那人身法太快,卑职匆匆回头,只瞧见模糊的人影。当时还以为是王府的高手巡房,后来一想,觉得不大对劲,才跟公子提及。”耶律意辛听得很认真,问道:“那人拿着一把刀?”拨里望了望厅内的王府武士,低头道:“是的。卑职能肯定。”耶律意辛又问:“大概在哪座院子的屋顶上?”拨里思索道:“在……在……”耶律乙不哥道:“在后院西北角落的一座院顶上。”
大厅再次安静下来,无人作声。王府的武士人人面无血色,内心抑止不住发颤。倘若耶律乙不哥所说如实,凶徒闯入了王府,并杀死雪王妃,便是他们的失职。身份尊贵的雪王妃香消玉殒,他们的下场,只有人头一起落地。然而,北大王院的王府公子,会信口开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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