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遂拜别了皇兄,满怀心事的离开了皇宫。</p>
其实天启帝还有些话没有言说,因为实是不便明言:调查王恭厂一案凶险异常,即便是无人可信,天子派遣自己无比信任的魏忠贤出马也已足够,为何定要拉上最疼爱的皇弟朱由检?</p>
只因天启帝想要帮这个弟弟立威,要知朱由检年方十七且还未曾立下过尺寸之功,不要说对皇位虎视眈眈的诸藩王,即便是朝中的大臣,甚至是魏忠贤掌管的司礼监、锦衣卫中人,想来也未必会对朱由检存着足够的敬畏之心,故而他实是需要通过彻查这件惊天大案来提高威望。</p>
可若是天不随人愿,调查无果怎么办?也好办。</p>
妙就妙在皇帝派了魏忠贤“协助”朱由检,这就有门道了:如果调查顺利,功劳自然要归于办案得力的信王;可若是苦无头绪,毫无进展,与其一同查案的魏忠贤,自然会识时务的替他背下这口黑锅。</p>
虽然都是亲信之人,但人嘛,总是要分个亲疏远近的。</p>
天启帝能想到这些,精明狡诈的魏忠贤自然也想到了。</p>
宽阔奢华的魏府厅堂内,魏忠贤面色阴沉的坐在居中的太师椅上,其左膀右臂,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与兵部尚书崔呈秀,则分坐在两侧的下首。</p>
田尔耕皱眉道:“皇上为了自己这个弟弟,真可谓是深思熟虑,此次查案若有功劳,那便都是信王的,可如果查案不力,这罪名便要九千岁来担。如此安排,当真有失公允。”</p>
魏忠贤“嗯”了一声,却不言语。</p>
崔呈秀淡淡道:“九千岁召我等前来出谋划策,田大人若是思量不出良策,也不必在此讲一些怨天尤人之言。”</p>
蓟州崔呈秀,于万历四十一年中进士,却一直未被委任官职,直到天启初年,见淮扬的巡按御史有个空缺,望眼欲穿的崔呈秀连忙疏通关系,经过一番上下打点后,他终于坐上了这个正七品的监察官。</p>
别看巡按御史的官阶虽然不高,但却顶着“代天子巡狩”的头衔,拥有大事奏裁,小事主断的特权,负责监察淮扬一带,权势颇重。然而这位御史大人走马上任后,不仅没有监督当地官员,反倒与扬州知府狼狈为奸,“尽职尽责”的搜刮民脂民膏,行贪赃枉法之事。</p>
不久后,崔呈秀便遭到了东林八君子之一的高攀龙检举,被朝廷革职查办,由此他也对高攀龙等东林党人恨之入骨。</p>
巧合的是,彼时的魏忠贤,正受到以东林党为首的朝廷大臣们的交相攻击,可不是现在风光无限的九千岁,朝野上下,满是倒魏的呼声。魏忠贤焦头烂额之际,也正想着如何寻找外援解围。</p>
被革职后,等待朝廷处置的崔呈秀,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天赐良机,于是便将东林党人和非东林党人名单分别汇集成《同志诸录》和《天鉴录》,私下拜访了魏忠贤,并详述了为其解围之法。</p>
两人此次见面后,果然一拍即合,魏忠贤便运用自己的势力帮助崔呈秀平反,并且恢复了其官职。</p>
而崔呈秀也没有辜负魏忠贤的信任,很快便助其化解了危局。</p>
随后,在魏忠贤迫害东林党人的过程中,崔呈秀每每为其出谋划策,从此成为了阉党的中坚力量,魏忠贤的心腹之一。如今的崔呈秀,更是在几经擢升后,做到了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受封为少傅。</p>
然而俗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虎。尽管崔呈秀与田尔耕同为魏忠贤心腹且又是阉党骨干,但两个人为了争权夺利,近年来不知明争暗斗过多少次,见面后更是唇枪舌剑,谁也不肯退让半分。</p>
果然,田尔耕闻言后,反唇相讥道:“崔尚书说田某在怨天尤人,可崔大人今日比田某来的还要早,难道不也是坐在那里缄口不言?”</p>
崔呈秀摇了摇头,叹道:“若非锦衣卫皆是尸位素餐之辈,区区一个王恭厂案查了这许久也没个头绪,九千岁又怎会如此为难。”</p>
田尔耕将手按在了刀柄上,语声冰冷地问道:“你说谁是尸位素餐之辈?”</p>
魏忠贤沉声道:“够了,还嫌咱家的烦心事不够多么。”</p>
二人连忙从椅上站起,躬身而立,垂首不语。</p>
这时,魏府的管家福来快步走了进来,禀报道:“九千岁,福王世子朱由崧求见。”</p>
魏忠贤听后,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挥手道:“咱家这会没空见他,你去打发了吧。”</p>
不待福来应声,崔呈秀便赶忙劝道:“福王富甲天下,其野心更是不小,九千岁不妨先听听朱由崧因何事求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