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颔首道：“想来你也早就知晓，此楼是虞山先生为我所建。”说着叹了口气，又道：“天子第一近臣，果然了得。”</p>
陆天行笑道：“姑娘问了我这许多问题，在下也想问一问姑娘，你们如此费心劳力，究竟所为何来？”</p>
柳如是淡淡道：“二位先生本意是让你与我在此共度良宵，明日便可上书弹劾，到时你自顾不暇，自然也就不能再构陷于李章大人了。”</p>
陆天行冷笑道：“他们自称君子，难道君子便是这般卑鄙作为么？”</p>
柳如是幽幽叹了口气，娇媚的脸庞上竟闪过一丝惋惜之色，温言道：“李大人与冯尚书情同父子，如今他被少保构陷，冯尚书自然不能做事不管，而且少保自也知晓，李大人为人正直，一心为国，断不能随意加害啊，如今妾身想恳求陆少保，能不能放过他，大家就此言和？”</p>
听着美人的柔声细语，陆天行不禁心中一动，却还是狠下心来，淡淡道：“恕在下辜负了姑娘的美意，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p>
柳如是幽怨地望了一眼陆天行，见其意已绝，便不再多言，缓缓站了起来，体态婀娜地向楼梯走去。</p>
陆天行叹了口气，也站了起来，拱手道：“多谢小姐盛情款待，今日就此别过。”</p>
可他还未走到门口，就听柳如是叹道：“陆大人以为，你还能平安地离开瞻园么？”</p>
陆天行心中一寒，问道：“小姐何出此言？”</p>
哪知话音未落，四个手持利刃的壮汉便已从二楼跃下，虎视眈眈地逼了过来。</p>
陆天行赶忙快步跑到门口，奋力将房门撞开，向外望时，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p>
只见绛云楼外，站着十来个弓箭手，而且箭头已浇上了石油，点着了火，那忽明忽暗的火焰仿佛来自与地狱。</p>
陆天行叹道：“东林君子，今日算是领教了。”说完，便缓缓迎着众弓箭手走去。</p>
弓箭手的头目厉声道：“放箭！”</p>
柳如是连忙捂住了眼睛，不忍见到这残酷的场景，心头竟掠过了一丝不舍，至于为什么会对这个奸佞生出怜悯之心，她也不甚明了，或许是因为此人不像那些臭男人一样，见了自己便馋诞欲滴，不怀好意；也许，只是因为这个陆天行还不算讨厌吧。</p>
可柳如是并没有听到利刃入体的声音，而是听到了一声声惨叫，当下连忙向窗外望去：只见一众弓箭手不知为何，竟然纷纷倒在了地上，捂着伤口处不住翻滚哀嚎，而陆天行却安然无恙，身边则多了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人。</p>
陆天行拱了拱手，朗声道：“小姐方才的盛情，陆某日后自当设法回报，告辞。”</p>
柳如是娇媚的面庞上立时浮起了一层红晕，知道他是在感激自己在可以杀人灭口的情形下，却还对其婉言相劝的情分，但此时却不便再多言，故而只是微微颔首。</p>
相救陆天行之人，自然是唐天磊，原来，尽管有百名禁军精锐随行，崇祯还是不放心陆天行的安全，命唐天磊在暗中卫护。</p>
陆天行自知此行凶多吉少，因此临行前特意请唐天磊先行来到瞻园，待其查明了敌人虚实后，方敢放心前往。</p>
两人已走出了数步，陆天行却忽然回首道：“乃如之人兮，德音无良。胡能有定，俾也可忘。”</p>
这是诗经《邶风》中的一句，说的是女子感叹自己所托非人，托付终身的男子言行不一，道貌岸然。柳如是闻言心中一动，心道：着是在暗指钱先生么？他为甚么要对我说这些……待她再抬头看时，陆天行早已消失在了灯火阑珊处。</p>
回到官驿时，已近午夜，只见冯从吾的房门紧闭，里面的灯也已熄灭，于是陆天行辞别了唐天磊，便各自回房安歇。</p>
白日奔波，晚间又出了这许多事，早已疲惫不堪的陆天行，匆匆洗漱一番，倒头便睡，直至翌日辰时，听到屋外的动静，方才缓缓醒了过来。</p>
陆天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推开房门看时，只见冯从吾正和钱谦益在院中谈论着甚么。</p>
两人望见了陆天行，便立即闭口不言，笑着对其拱了拱手。</p>
见礼过后，陆天行笑问道：“二位先生相谈甚欢，不知在说些甚么？”</p>
钱谦益笑道：“随意聊些诗文罢了。”随即又问道：“不知陆少保昨夜睡得可好？”</p>
陆天行微微一笑，淡淡道：“托两位先生的福，下官昨夜睡得还算安稳。”</p>
冯从吾温言不禁颇感尴尬，钱谦益却恍若不知，笑道：“少保真乃谦谦君子，见了柳姑娘那等国色天香，竟还能睡得安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