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泰笑道：“这个好说，小人乃是盖州城最大的粮商，总号就设在盖州城中，城郊也有我的几家分号，待明早到了城北，小人便命伙计为您准备粮食和车马……”</p>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另一人便道：“算了吧，八旗军从北边攻来，你的粮铺难道还能不遭殃？”说完又对陆天行拱手道：“恩公，小人吉勒塔，是做丝绵生意的，为了避免后金劫掠，分号都设在盖州城的南郊和东郊，明日恩公等人请在城北稍候，小人会立刻赶到东郊，尽快为您将丝绵带来。”</p>
苏和泰急道：“吉塔勒兄弟，咱们可是至交好友，你怎能如此行事……”</p>
陆天行心中一暖，想不到女真人是如此的知恩图报，竟为了争先恐后地报恩而吵得面红耳赤，当下摆了摆手，两人这才不情愿地住了口，陆天行笑道：“这样吧，明日咱们到了城北，若是苏和泰的粮铺还在，我等就冒充粮商；如果已遭了八旗军的劫掠，就劳烦吉塔勒去取丝绵，如何？”</p>
两人都觉有理，拱手道：“全凭恩公吩咐。”</p>
待众人都睡下后，陆天行却睁着双眼难以入眠，只因他的心事实是太多：此番出京只是为了给游秀妍取药，想不到途中却生出了这许多事端，看来等爱妻无恙后，便要速速返京，不仅要准备对郑芝龙的招安事宜，更要将曹文诏、曹变蛟尽快解救出来……</p>
然而，今夜难以入眠的，绝非只有陆天行一人。</p>
此时已是亥时三刻，但真定府高邑县县衙后堂的书房内，仍然点着一盏孤灯，知县高升和师爷任荆就在这昏暗的灯光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谁都拿不出主意来。</p>
过了良久，任师爷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老爷，俗话说得好，众人拾柴火焰高，张县丞和刘主簿他们都是聪明人，不如……”</p>
“糊涂！”知县高升没听他说完就已忍不住出言叱道，吓了任师爷不禁打了个激灵，高知县又道：“此事能拿到台面上讨论么？要是风声走漏了出去，别说必会丢了官职，说不定你我的项上人头都难保！”</p>
任师爷慌忙躬身道：“是，老爷说的是，都怪小人一时疏忽，不过此事当真为难至极，朝廷此时正在极力推行摊丁入亩的新政，咱们实是无法不执行下去，但……但那位大人，更是咱们万万开罪不起的啊。”</p>
高知县哭丧着脸道：“谁又说不是呢，他都派人上门来开口了，我一个朝中没有靠山的小小知县，又怎敢拒绝？”</p>
任师爷点了点头，问道：“如此说来，老爷是打算将此事应承下来了？”</p>
高知县叹了口气，摇头道：“我自然不想担这天大的干系，要知事情一旦败露，后果将不堪设想，但当此情形，就算再大的风险，我也只得冒险为之了。”</p>
任师爷道：“那位大人既然让老爷来办此事，就必然会在背后暗暗照拂，想来也出不了多大的乱子，只不过此事最让人头疼之处还不在此。”</p>
高知县叹道：“不错，摊丁入亩之策虽减轻了农民的负担，却增多了地主乡绅们的税赋，故而朝廷总体税收较之从前还要多了四成，可如今那人家的土地如此之广，占了本县耕地的半数，本官若是对其按照旧制收税，那多向朝廷上缴的四成税收，咱们又去何处寻得呢？”</p>
任师爷想了良久，忽然眼前一亮，拱手道：“老爷，小人倒有一计，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p>
高知县忙道：“都到了这时候，你还卖甚么关子？快讲！”</p>
任师爷沉声道：“小人忽地想起《诗经》中的一句话，硕鼠硕鼠，无食我黍。”</p>
高知县白了他一眼，道：“这是讽刺咱们这些为官者的话……”说到这里，他却已明白了任师爷的意思，问道：“你的意思是，想让多出的赋税加在百姓们身上？”</p>
任师爷颔首道：“为今之计，也只得如此，方能对朝廷和那位大人都有所交待。”</p>
高知县“嗯”了一声，显是颇为所动，但还是犹豫道：“只是如此行事，恐生民变啊。”</p>
任师爷笑道：“所谓民变，即是对抗官府，几乎已可等同于造反，老爷乃是堂堂三甲进士出身，见地自非小人所能及，故而小人在此斗胆请教您一句，历朝历代，百姓都是因何事而成为暴民，不顾性命地来对抗官府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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