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声佛号。{看了又看小说网}
不过是一声佛号,巨石般当胸压来的掌力便忽如水泼雪融,就此消失无迹。瞎眼琴师固是一怔,赵羽南急睁眼看时,却是一位白眉白须的老和尚,慈颜顺目立在那里,合掌宣了一声佛号,向那瞎眼琴师唱偈道:“由爱故生嗔,由爱故生怖,何不离爱外,无嗔亦无怖。”
瞎眼琴师一听此言,便如泥塑木雕般定在那里,忽然仰天长笑,身子一翻,竟自绝尘而去。
赵羽南惊魂未定,华山师兄已惊喜叫道:“无证大师!”
原来这便是白马寺的住持无证,佛界的第一传奇高僧……还不仅是高僧。
他本是寂寂无名一游方僧人,三年前行至白马寺时,一首佛偈将原住持方悔大师点化,中原佛界震动,共举无遮大会轮番向其问偈,更无一人能难他,却有三位高僧又为其点化而圆寂。无证大师从此为佛界共推为第一宗师,连少林藏经阁都第一次破戒向少林之外僧人开放。无证在其中闭关一载有余,出关后须发尽白,慈悲如菩萨像,竟仿佛面上有佛光普照,真正周身是异香袅袅,当时少林所有僧人与香客都不由得顶礼拜下,感动得满面泪痕。无证便于少林传法三日,此后四处云游,所作所为不但不愧高僧、还不愧“侠客”二字,他已俨然是那场浩劫后正道复兴的灵魂代表!
华山师兄诚恐诚惶上前见礼道:“无证大师,晚辈华山张业——”偏是那又粗又黑的石头,已一声不吭杀将过去。就挥着那柄断剑,竟然也敢杀向无证大师!
那师妹方小荣一咬牙,仗剑直扑舱内。她的目标是三姑娘。
船内众人原已各自避在舱角,向王子君急呼道:“公子快跑,这是江湖有名妖女,一沾上非死即伤。”
他们说的不是华山师妹,难道是舱里小小妖娃?沾上她怎么会非死即伤?
王子君正不知如何是好,这小姑娘陈三儿却向他微微笑一笑道:“你怕我么?”
王子君对着这如花笑颜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陈三儿已笑道:“那就是怕了——那我就走罢。”
果然轻轻巧巧站起来,走到船口,对着扑面而来的一个女孩子和她的剑,也不惊也不恼,倒先呼了声“石头且住”,方扬起袖中一口亮莹莹小匕首,“叮”的一声便将那师妹的剑划断了,柔声道:“你是华山的?嗯,就是那个方小荣罢?找我做什么,怎的不去追他?”
那方小荣攥着一口断剑,几乎将牙咬碎,恶狠狠蹦出三字道:“什么他?”
陈三儿奇道:“当真没认出来吗?”将小匕首一收,抿着嘴儿笑道:“他便是你那大师兄——”
一言未了,方小荣噔噔噔倒退三步,目瞪口呆对牢她片刻,猛然腾身跃起,向那瞎眼琴师消失的方向飞奔而去。她师兄张业口唇微动,似要叫她,迈出半步,忽叹口气,又止住了。陈三儿却扬袖向她背影笑道:“嗳,这就对了,且追上你大师兄叙叙旧,回头再啃我的肉未迟。”
石头恭敬踏上一步道:“姑娘。”
陈三儿向他甜甜一笑,轻轻跳下船来,白如凝脂一双脚没入浅浅河堤草,垂着两手,笑如春花,叫这夜色一时都明媚起来。
她就这样向无证大师笑道:“和尚,你来做什么?”
无证大师宣一声佛号,依然慈悲垂眉道:“老衲来此,是想劝施主止了杀孽。”
“杀孽?”陈三儿大奇,“和尚,是这些人要杀我吔,说要杀我的是这些人吔,你倒对着我劝什么?“
“谁要杀你了!?”赵羽南踏上一步喝道,“你当你这条命很稀罕吗?”
石头眼一瞪,又要上前打,陈三儿忙将手一摇止住了,笑问:“那我可就不明白了:既不是要杀,你这一路辛辛苦苦追着过来,可是为什么?”
赵羽南吃这一问,倒有些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我”了几声,将脖子一梗道:“我就是要问你,你,为什么又,不肯跟我大哥在一起了?”
众人听了这话,心中俱悄悄“咦”一声。原来这赵羽东不但是赵家长孙、太湖的少主,更出了名的能诗善赋、人品风流;虽幼时订亲,那头女孩子早死了,多少闺阁少女偷偷作梦都想嫁与他呢。他什么时候跟这江湖第一妖娃在一起了?怎么又不在一起了?
陈三儿“咦”向赵羽南道:“你就是要问这个?”
“不敢说吗!”
“有什么不敢?”陈三儿将手一拍道,“我自要睡觉,他偏来歪缠,弄得我怪痒的,说话他又不听,我可不恼了?便说再也不要跟他好啦,不睬他了,那又怎样?”
众人听她理直气壮这段话一说,简直都要喷出一口笑来,总算见赵羽南双目尽赤,感他兄弟情深,或是惧他赵家威势,硬生生把这笑又憋了回去。无证大师看他两个对口,却若有所思的沉静站在那里。
这边赵羽南不可置信问陈三儿道,“你就为了这个?大哥为了你闹下多大的阵势,大娘哭了多少场,你——你就这么一甩手走了?”
“我叫他为我闹了吗?”陈三儿一跺脚道,“对啦,我还讨厌他那样自说自话的闹法,叫人怎么处得下去!”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开头谁知道他这么讨厌?——好,这算我错,这不就改了嘛?要再不走,岂不真错到底了?”说着,委屈得又是要哭。
赵羽南气得身子都抖了起来:“你会说话,你会说话!……把我哥害成这副样子,你要怎么还?!”
“怎么说,我是欠他了?”陈三儿听了这话,却把脸一沉,扬手就把左边袖子撩了上去,露出半截手臂来,众人正不解何意,只见她顿了一顿,一手就把左腕上半掌宽的珠钏子扯断了,大大小小的金珠玉珠立时“嘎啦啦”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