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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名花美人(2)(1 / 2)

 花船下来本迎面是如屏的山壁,抹过一个弯儿,豁然开朗,竟是山谷里抱着个雅致的庄院,题为“名花美人庄”,规模居然还不是很小。看了又看小说网

庄院中又含着个明珠似的小湖,湖边有座小楼,是新建的,尚新的墨迹题着“欲开轩”三字。

琼脂掩着嘴笑:“三姑娘您看,这是姑娘您的房间呢。”

陈三儿初不解她何意,踏进房间,举目看见一幅画,不由“呵”了一声。

新作的一人高素丝立轴,里面是她。

红烛如晕,海棠垂丝,画里的小人儿半蜷半卧,似笑还嗔,好一种天真妩媚、任性风流,除了陈三儿更有谁?留白处行云流水的改着一联郑谷道:“魂销春浓,娇娆全在欲开时;朝吟暮醉,羡他蝴蝶宿深枝。”〔注〕

陈三儿“呵”一声:“他真画了?到底是名花公子。”

原来曾今惯能诗会画,不输人赞“诗酒风流”的太湖少主赵羽东,连太湖三公子赵羽南之丹青也是师从于他,所以号“名花公子”,自言平生所爱无非名花美人,最好园储名花、门纳美人,若得见形神俱佳的美人,必兴致勃发援纸泼墨,咏之以词、喻之以花,闺阁中多有以得其一画而为荣的。

先前他初见陈三儿时,曾呆了一刹,以扇击掌叹道:“温香软玉,偏有这样水意波光,果然是鸟依人、花解语。三姑娘不负盛名。”

海棠又名“解语花”,他以郑谷的咏海棠题陈三儿之画,也算自然而然,难得是笔下墨意,能如此形神毕肖,竟似吹口气便要活过来般。

陈三儿却想到“欲开轩”三字,暗忖:怪道说这是我的房间呢,只是他又不知我会不会来、何时来住,难道总给我留着?要不然,难道是单留给我这幅画住的?嘻,这人果然是痴子,为我可以毁花,又不知为哪个美人就能毁我呢?想着就唤声“石头”,出了口才猛省过来:嗳呀这人已是不在了。这么多年惟有石头伴她身边,惟这一个人可信可亲、可谈可语……如今连他都不在了!

想到此处,身畔一寒,忽觉这精精致致的绣闺竟空旷到荒凉的地步,凭他繁华似锦,也了无情绪起来,只得勉强丢开,拿眼睛又去看那幅画,脚落里却拿细笔题了半阙钗头凤。陈三儿心里疑惑:像曾今这种一丝不肯苟且的人,哪有题词只题半阙的理?也没作理会处,先念头两句道:

“香如寤,红随步。”

晓得这是赞自己的话,微微一笑,倒没往心里去,再看下一句:

“占春无怪着人妒。”

似有所触,低低念了一遍,再望下却是:

“来时雾,休相顾,横波能掬,弱流难渡,误!误!误!”

百转千回,总着这三字作结,恰似千斤重的橄榄一记重似一记的打下来,陈三儿这才晓得他题半阙的深意,岂止是雷霆轰顶,怔在那里许久,酸甜苦辣一齐泛上来,心下不知打了几个翻腾,眼圈一红,还没哭出来呢,琼脂讶道:“三姑娘看公子作的画不好么?怎么眼睛都红啦?”

陈三儿低头去弄花架上披拂下来的垂丝海棠,灯光里斜乜她一眼,泪花犹含在眼里,嘴里笑道:“可不是?谁想到曾今这疯子这么吓人。”

琼脂可没听出她的话里话来,素是仰慕自己公子的,因不平道:“旁人好说公子疯,三姑娘怎么好说?公子巴巴的给姑娘这幅画起了这楼,姑娘就来了,真是说书也没这么巧,姑娘也该夸夸公子。”

陈三儿微微一笑:“怎么夸呢?”

琼脂脱口道:“若是琼脂呀——哦。”赶紧咬住话头,把脸红了。

陈三儿偏捉弄她,把手望花案上一支,笑嘻嘻催问:“说呀,若是琼脂便怎么?”

“三姑娘欺负人!”琼脂跺足甩手,便望门外跑,却叫一声:“公子?公子来啦?”

果然曾今慢悠悠走了进来。

陈三儿把小手一拍,笑道:“真是说书也没这么巧,怪道人家要夸你。”还想打趣琼脂几句,却见曾今神色不对,讶道:“怎么啦?”一顿,急道:“可是石头怎么啦?”

曾今摇头:“石头无妨。曾某已着人去王府上下打听,想来迟些便有回音。”

陈三儿方把颗心略放下些,又问:“那你表情怎跟撞到鬼似的?”

曾今勉强笑道:“有位客人想拜望三姑娘。”

陈三儿诧异:“哪位?脚步倒是勤快。我认得么?”

就听门外一个女子声音道:“三姑娘未见过妾身,妾身慕三姑娘却是久了呢,来得晚了,三姑娘可安好?”

陈三儿听这声音竟有那样清婉悦耳,沉静里却还隐隐有着蓄势欲发的剑气,因奇道:

“这是哪位姐姐?快请进来!”

便有轮轴轻轻转动声,门口进来一个人,和一把椅子。

椅子是一张轮椅,上面坐着一个女子,所着无非墨衣,却非丝非帛,黑如子夜,益衬得她肤如冰雪、目似寒星。把个陈三儿都看得呆了,目不转睛问道:“你是谁?”

美人微笑:“三姑娘冰雪聪明,难道猜不出妾身是谁?”

月华成面柳如眉,黑衣领口里长长颈子优雅有如冰雕,坐在轮椅上便有那仪态万方、绝代风华……陈三儿剧震道:“神仙妃子!嗳呀你是水如冰!”

原来赵家三子:赵羽东、赵羽西、赵羽南。老二赵羽西是神仙阁的老板,他的妻子虽双腿残疾,却容颜绝世,被江湖上誉为“神仙妃子”。

水如冰一向静处深闺,陈三儿虽素来关照神仙阁的生意,与赵羽西有些交情,也不曾见过他的妻室,后来与赵羽东来往密切,赵家长辈却视她如蛇蝎,不许她踏进赵家门,更没机缘见面了。但陈三儿毕竟也久慕水如冰之名,心道这样风采的除了神仙妃子,更有谁人。

黑衣美人果然含笑点头,将手旁一素锦裹紫檀的八宝食盒交于琼脂,悠然道:“正是妾身,久叹与三姑娘缘悭一面,谁想今夕得见。随身特带来神仙阁师傅拿手的几样点心,三姑娘与阿舅好歹尝尝?”

“阿舅?”陈三儿一奇,屈指算来:水如冰是赵羽西老婆,赵羽西老爹赵鹤忠几年前进门的续弦夫人却是曾今的姐姐曾朱……“唔,果然曾今是你阿舅,他该叫你侄媳吗?嘻,姐姐勿怪,三儿向来对这些关系最是头痛,轻易理不清的。”

曾今看琼脂将食盒搁在案上,一样样精致点心取出来,苦笑道:“还是理不清好些。给人叫‘阿舅’,岂有‘公子’入耳?”

陈三儿素爱神仙阁糕点香甜,已老实不客气据案大嚼,听了曾今这句话,鼓了两个小腮帮子指着他就笑:“曾今,难得你也说得出这么诚实可爱的话!”

水如冰的眉眼轻轻一弯:“和三姑娘在一起,好像谁都会变得可爱的。”

“哦?”陈三儿一双猫儿眼扑闪扑闪,直盯进水如冰的眼睛里,“那么姐姐也是贪看三儿可爱才特特赶过来的?”

水如冰叹一口气:“三姑娘聪明,此次妾身来见三姑娘,实在是为了小弟。”

“赵羽南?”陈三儿捧头呻吟,“他又怎么啦?”

“小弟年幼无知,连日来多扰姑娘清静,太是不应该,赵家诸长已决定严加管束——”

“是么?那很好呀。”陈三儿笑吟吟道。

“——只是遍寻不得羽南下落,难免忧心,敢问三姑娘可知端详?”

“什么?”

“自昨夜冒犯姑娘仙驾,小弟羽南亦入住城郊神仙阁客栈,其后便不知所踪,三姑娘可知端详?”水如冰一字一字道。

陈三儿一呆,这才明白水如冰何以来得这么快,说不定一早发现赵羽南失踪,就开始追查她的下落了。

同时,她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来的是水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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