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曾家别院发生了一件怪事,据说是这样开始的:先是欲开轩里传来了动人的歌
“半窗幽梦微茫茫,
歌罢钱塘,
赋罢高唐。看了又看小说网
风入罗帏纱掩窗。
缥缈梨花淡妆,
依稀兰麝余香。
唤起思量?
待不思量……
哎呀怎不思量!”
娇滴滴的歌喉,幽幽的歌,中间略停过一停,随之唱得更动情,曾府大院边上两个巡逻的护院也听不清歌词是什么,不觉就听得都呆了,一个捅另一个道:
“狗子,是那个小娘儿在唱吗?”
“嗯那,哥。”
他们是一对兄弟,孙阿虎、孙阿狗。他们爹没给取龙,龙哪是庄户人家敢挨边的?能沾点虎气就不错了。至于狗——狗实在是头好畜生。
兄弟俩却没老老实实作庄户人,实在那几年收成虽不赖,税赋可更重,想老老实实作个庄户人也不容易,他们就跑了出来,仗着身强力壮,从小还学过几手把式,先后混过大刀会、海龙帮、清风寨,大大小小的仗不知胡乱打过几百场,竟也没死,竟从开头的噼里啪啦被人追着砍,到后来能砍瓜切菜样放倒一地人回来挺着胸膛领老大的厚赏,官府挂在他们名下的悬赏也从一两猛升到了四十两,四十两哪!窑里可以找多少姐儿,镇上最红的姑娘都能包个两三晚了。兄弟们看到了自己的价值,从此练武更勤奋,渐渐的有一天忽然发现从前的老大怎么现在都不经他们砍了,莫名其妙就给曾家招了来作家丁了。
这几年刀头舔血的,也没顾得上回家看看,如今曾家里头清闲,正动了念头想回家看看爹娘,也讨个女人呢,明儿的马车都订下了,忽然入夜里大管家跑来拿着嗓子说:谁都不许走嗄!有事嗄!少爷要拿了个人回来,女的,你们都得好生看着,南府太爷过阵子要过来要人哇!跑了人我看你们拿卵蛋子来赔嗄!啐!
这么着他们就扛着大刀出来守着了,倒也没操太多心,里头好手多着呢,再怎么还犯得上他们这俩刚从最低级家丁升到最低级护院的操心吗?不过求能得个太平无事,过后好多领份赏银罢了……
可这小曲儿可真好听呀,怎么听得人肚儿也暖了、心儿也化了、手脚也麻了?阿虎捅捅阿狗:
“兄弟,我觉着不对,听说功夫高的人弹弹琴都能杀人,咱别是着了道儿了吧?”
阿狗擦擦口水:“没事,嘻,哥,没事,听怡红院的姑娘唱曲儿,你那小心肝不也噗通噗通跳吗?这小娘儿更厉害,唱得我脚都软了,妈的,真他妈舒服。”
孙阿虎点点头:“那倒是。哎,听说二秃子隔了院子偷看过那小娘儿一眼,嘿,可真标致!再没这么标致的了。”
“能比南府那没了脚的二奶奶还标致?”
“二秃子说了,那倒不见得,可更勾人馋哪!二奶奶那样,你知道,就跟观音娘娘似的,见着了只好拿柱香拜拜。可那小娘们,嘿!你就想哪里找***一口水把她给吞了!”
“怎么说,能比小金花更馋人?”
“你拿这么几两银子的窑姐儿跟她比!人家什么身价,没听说过吗?江湖上的三姑娘,多少公子哥儿肯把家都卖了招她笑一笑。咱们公子要不是为赵家老太爷亲自奔来要孙子,说不过去了,肯把她交出去?”
“那是。”孙阿狗点点头,抱着大刀又走了几步,“哥,我觉乎着不对呀?”
“咋?”
“这唱曲儿声怎么就没动过?”
孙阿虎喷出一口笑来:“说啥呢!这要动了,那人就动了,咱就得玩命儿的截上去了,你还想它动!”
“不是呀哥,”孙阿狗好像有点脑子,“我们走出这许多路了,声音也该轻点子,咋还一样粘乎乎的在耳朵根上,跟鬼似的?”
“是吗?”阿虎抓了抓耳朵,也想不出什么来,“大概再走两步就轻了吧?”
于是就再懒洋洋的往前走,说两句闲话,阿虎又抓了抓耳朵,就忽然转过身一看——
后来他说他这一转身完全是鬼迷了心窍,为什么要转呢?不转就没事了,可是当时心里不踏实,就想着转头看看……好么,就真给他看见一个白影子!吓得——哦不,是惊得——他扯着嗓子就喊起来:
“啊——”
结果歌声停了,那白影子冲着他就撞过来,吓人的气劲在他咽喉上一撞,把剩下那半声“啊”都撞回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