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我可不如恩师能耐,此非传道授业,权当兄弟赠言罢!”
“多谢杨公子。”方兴作了一揖。
“还是叫回‘杨兄’罢,”杨不疑突然慨然,“杨国毕竟灭了,停车……”
方兴闻言勒马,这才发现战车已然行了十余里,眼前出现一片城市废墟——
城墙坍塌,沟渠干涸,房屋亦是东倒西歪,无尽的萧索和凄凉。此情此景,方兴自然联想到赵家村之惨状。
杨不疑淡淡道:“此地非是他处,乃不疑之故国也。”
“杨国?”
杨国和霍国同在汾水西岸,本是大周西北部的诸侯国。杨氏出自于姞姓,杨国则是黄帝之子伯鯈的封国,年代久远。殷周之际,杨国作为八百诸侯之一,响应武王伐纣,并立下功劳,大周开国也仍为诸侯。
国人暴动后,赤狄趁周王室无暇顾及边境,联手白狄部落先后灭掉了杨国和蒲国,其后进军汾水东岸的赵邑。
杨国被灭,君父被杀,杨不疑家破人亡。他因年纪幼小,幸免于难,但也茕茕孓立,流落在外。机缘巧合,他被老胡公意外搭救,并传授了他一身武艺本事。
方兴默默看着身边的杨不疑,这位侠客一向高冷,此时却深情望着破碎山河,无语凝噎。
若不是杨国遭此劫难,年轻有为的杨不疑或许已是杨国国君了罢。方兴百感交集,比那起色厉内荏的晋世子籍和胆小如鼠的霍伯,杨不疑要是得以继位,应该算是杨国百姓之福分。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收拾罢心情,马车粼粼向南,眼前突然出现一片茫茫沼泽,想必便是老胡公口中之汾隰。按老胡公所言,召公虎带领的周王师救兵,此时便该驻扎此附近。
就在这时,杨不疑突然道:“方老弟,你既已安全抵达汾隰,不疑这便告辞!”
方兴不知所措,问道:“杨兄,你为何如此着急要走?又去向何方?”
杨不疑拍了拍方兴肩膀:“恩师只交代不疑护送你至汾隰,前路已无赤狄之患,你径直往太保召公营寨报信便可!而此时赵邑正被赤狄围攻,不疑这就前去助赵札兄弟死守城池。若有幸解得赵邑之围,不疑便去彘林,给乃父敛葬!”
方兴见杨不疑去意已决,感恩不尽,作揖道:“既然杨兄早有计较,那这就后会有期!”
“此去军营不远,便借匹马以代步,”杨不疑从战车上解下一战马之缰绳,跨上马背作礼道,“方老弟,后会有期!”
看着杨不疑疾驰而去,方兴感慨万分——不仅老胡公是世外高人,其高徒竟也如此洒脱飘逸。
想到这节,方兴不敢多耽,赶紧驾车往汾隰深处赶路。尽管此时腹中饥饿,且疲惫不堪,但他念念不忘老胡公所言十日期限。眼看太阳落山、已过一日,方兴更为坚定,继续寻找周王师驻点。
汾隰泥泞难行,马匹已劳累不堪,跌跌撞撞,方兴只看到前方似有一彪军马。
定睛一看,这小队倒是十分整齐威武,其服色兵刃皆与诸侯军队大不相同。
“这彪人马皆是赤袍赤带,我听闻大周尚赤,莫非这便是周王师兵士?”
方兴跳下车马,跑到近前,拼尽最后力气大吼道:“不知前方可否大周王师?小民有紧急军情求见统帅!”
队伍中,一军官闻言走上近前,道:“此乃周王师大营,何人大声喧哗?”
果然是周王师,方兴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
不一会儿,几个持戟兵士围了过来,把方兴围在当中,其中一人伸手便拉住方兴的马匹战车。
“报旅长,经勘查,乃是霍国车马。”一士兵对军官报道。
那旅长点了点头,问方兴道:“霍国?你是霍国来使?”
方兴刚想否认,但是转念一想,暗道:“我这车马来路不正,如果否认,被对方盘问起来恐也麻烦。都说大王易见,小鬼难缠,还是先见到太保召公再见分晓!”
于是道:“正是,此乃霍国军马,有紧急军情求见太保召公。”
那旅长继续盘问:“这是大周王师军营,就算有紧急军情,召公也不是你想见就见的,是否有符节或者通关牒文?”
方兴暗暗叫苦,他身上虽有老胡公信物,但绝不可未见正主便交由这个小小旅长。然自己一介野人,哪来霍国符节或通关牒文?总不至于像杨不疑那般,一言不合就杀人闯关吧?
“先扣押再审!”那旅长见方兴神色不对,便当他是个擅闯军营的奸细对待,道,“得罪!你虽驾得霍国车马,可缺少符节、文牒,小将不敢擅自做主,只得交于少帅发落!”
“少帅又是谁?”方兴轻声嘀咕道。
“少废话,少帅乃是虢季子白!”
“这又是谁?”少年此时饥疲交困,两眼直冒金星,已然说不出话来,只能束手被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