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往西边,余辉斜照,临近傍晚的太阳失去了正午时分的热烈,却变得深沉而又沉重,路边的树木还有山丘被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风吹而过,枝叶摇动,凭添几分萧瑟凄凉的景象,一路少见车辆,有时开出五六里才能看到几个在路旁田里打理庄稼的农民,戴着草帽,穿着背心,露出被晒得黝黑的肩臂,有人嘴里还叨着烟卷坐在田埂上休息,悠悠闲闲,仿佛不是在劳动,而是在享受生活。</p>
“怎么,看那些农民很有感触吗?”看了一眼车顶的后视镜,发现王仲明的目光久久注视着那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身影,廖井丹随口问道。</p>
“呵,是吧。”人影已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和树木绿草融为一体而无地分辨,王仲明收回目光,重新坐正,笑了笑答道。</p>
“哦,那是什么样的感触呢?”廖井丹好奇地问道。</p>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p>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p>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p>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p>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p>
没有直接回答廖井丹的问话,王仲明轻声吟道。</p>
“不是吧?”听到王仲明以陶渊明的这首诗回答自已,廖井丹夸张地叫道,满脸的不可思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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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王仲明笑问道。</p>
“不是不对,我只是奇怪,你的年纪也不算大呀,为什么总是这样老气横秋,摆出一付看破红尘的样子,想着过那种隐者的生活。”廖井丹答道。</p>
陶渊明,字元亮,号五申请表先生,入刘宁后改名潜,东晋末期南朝宋初人,曾做过几年小宾,后辞官回家,过起了田园隐居生活,擅写诗赋,被称为‘田园诗人的鼻祖’,其作《桃花源记》广闻天下,流传至今,初中语文教材便收录其中,其曾以《饮酒》为题成诗二十首,王仲明所吟诵的就是其中的第五首,通篇展现出一种悠然,恬静,自得其乐的隐居者的生活,廖井丹虽不是文科出身,却也能听出里边所描写的情景。</p>
“隐者好呀。我的确是很想过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洒脱生活,可惜呀,树欲静而风不止,越是想平平淡淡,越是有事儿找到头上,唉,难呀。”王仲明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心中是无限的感慨。</p>
千百年前的古人,如果想过平静的归隐生活,只要到人远地偏的地方种几亩地,养些猪羊鸡鸭便可以轻轻松松的生活下去,可现在呢?连这种山区湖畔都有房地产开发商的影子,哪里还会有真正安宁平静的地方?想自已回到北京,原只想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围棋讲师就这样过下去,谁料人算不如天算,自已不去找事儿,事儿却偏偏来找自已,数次被推上风口浪尖儿,哪由得了自已做主?有时,真想不管不顾,放下一切,再一次浪迹天涯,去过逍遥自在的生活——问题的是,现在的他真的能放下这一切吗?灵巧的百灵一旦挂上钻石的项链便无法展翅飞翔,那么,束缚住自已的又是什么呢?</p>
“无病呻吟,你呀,就应该到我们的研发室工作几个月,到时候让你忙的连自已姓什么都忘了,看你还有没有心情冒酸水。”廖井丹笑道,她反正是不能理解王仲明的想法,世界这么广阔,生活如此精彩,有多少事儿自已还没有经过,作过,有多少事儿还等着自已去完成,干嘛要学陶潜那样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去当种花种地的老农?</p>
“呵,我去你们的研发室干什么?帮着吃午饭吗?”王仲明笑道——电子棋具的研发不是想要挑战人工智能的极限,像深蓝那样,搞成可以和世界冠军棋手相抗衡的国际象棋软件,研究人员只要普得围棋的规则下法既可,并不需要在棋艺上有多深的造诣,自已就算具备把所有研发人员加起来也杀得落花流水的实力,对产品的开发也是半点儿用处没有。</p>
“也行呀。如果你愿意,明天我就可以把你调进研究小组。”廖井丹半真半假地说道——如果王仲明愿意进入银海集团,她真有那样做的打算,银海集团上万人的规模,会在乎多一个吃闲饭的人吗?</p>
“呵呵,算了吧,你也说工作时你会故意装出一付生人勿近的样子,我可不想到时候被你骂。”王仲明笑道,现在的那些事儿就够他头痛的了,他可不想再给自已找麻烦。</p>
“切,不懂欣赏,人家都说,我板起脸时的样子最漂亮,所以才叫我冰山美人呢!”廖井丹嗤声道。</p>
“呵呵,不觉得,和那时的样子相比,我觉得还是你在的样子更好。”王仲明笑道。</p>
“真的吗?”瞟了王仲明一眼,廖井丹的声音忽然变得羞涩起来。</p>
一路通畅,捷豹车驶入了山上别墅小区,但见一栋栋造型各异的小楼散布在山腰之上,周围绿树掩映,山花烂漫,有如画中一般,鸟鸣啾啾,林海涛起,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大概也不过如此吧。</p>
车子在幽静的青石路面上左拐右转,所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花园似的景致,让人很难想到这里居然是别墅小区,王仲明甚至怀疑,如果没有人送,自已离开时是否能够找到小区正确的出口。</p>
汽车终于在一栋巧克力色的独栋别墅前停了下来,廖井丹伸手按了两下喇叭,‘嘀嘀’,随着车笛声响,电动的大门自动左右打开,捷豹车于是驶进院内。</p>
把车停好,两个人先后下车,有一位二十左右岁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过来,“小姐,您来了。”他恭敬地问道,同时眼角余光观察着王仲明,显出非常警惕的样子。</p>
......,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私人保安?</p>
看这个人身形高大,四肢发达,身上穿的又是制式衬衫,后腰还别着无线式对讲机,王仲明猜测到——有钱人的命就是金贵呀!</p>
“我爸呢?”在别人面前,廖井丹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p>
“噢,董事长正在晒台品茶。”年轻保安答道。</p>
“王老师,咱们进去吧。”带着王仲明,廖井丹走进别墅大门。</p>
这座别墅是独栋建筑,地下一层,地上三层,所谓的晒台便是在最高的三层,廖井丹熟门熟路,直接就来到了三层,推开晒台的门,便见廖炳坤将身仰躺在躺椅上,左手端着茶杯,右手有节奏地在躺椅的扶手上打着节拍,眼睛半闭,嘴巴轻轻张合,却原来是哼起了京剧,“我正在城头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一边哼,躺椅还随着节板眼一来一去的摇着,显然是正沉浸其中,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休憩时光。</p>
“爸。”叫了一声,廖井丹加快脚步走了过去,王仲明跟在后面也来到了近前,站在三四步外,打量着这位银海集团的掌门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