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康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高在上,林家婢仆方偷偷松了一口气,少了些兢兢业业之感。
黛玉年纪虽幼,心下却极明白,忍不住莞尔一笑。瞧来,纵然康熙未发龙威,喜笑颜开也让人人忌惮,怪道从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人总是想走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之位,想必处于高位,才能操纵天下罢!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能有所置喙的。
她只是个寻常的官家小姐,与老父相依为命,虽然没了娘亲让她很是伤心,可是这样的生活亦很惬意。父亲是个风雅之人,并不是一味不通世故,他依然能在官场上游刃有余,一些俸禄加上家中的佃租,供她一生丰衣足食。
其实,她还是生活于父亲的庇佑之下的,如今的身份地位都是祖宗留下的。
外头已经不少人都在羡慕林家,林家的女儿得见圣颜,飞上枝头指日可待。
毕竟林家之清贵,非寻常汉人可及,女儿是有身份入宫选秀的。
可是她并没有这些攀龙附凤的心思,也不想去过得太过复杂。越是富贵的人,越想要更高的富贵,可是林家至今历经六代,已经足够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又如何?不过是让为帝者忌惮,得不偿失。
爹爹想激流勇退,她亦只想,一生中,觅得一个知己,趁着诗酒年华早当歌。
“玉儿。”洗尘宴方罢,林如海取出黛玉的披风给她披上,“仔细着凉。”
黛玉眼里有些好笑,“爹爹,如今炎夏,谁还这般弱不禁风呢?”
林如海宠爱地点了女儿的小俏鼻,细心地系好带子,道:“是谁从小儿家常吃饭便吃药的?淋了一场雨,幸而没事,若是伤了风,叫爹爹心里怎么过得去?”
黛玉半捂着脸道:“我不认得那个药罐子!”
心里却有些叹息,为了她这个药罐子,爹娘不知道延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
康熙正在上座吃着茶,瞧得明白,“丫头竟是有未足之症的?倒是可惜了,这样伶俐的可人儿。”顿了顿,却又笑道:“正好太医也随着朕南下,如今都留在行宫中,回头吩咐一声,给丫头诊诊脉瞧瞧身子罢!”
林如海忙躬身谢恩,道:“从小儿就是这么着,多少名医瞧过,也不见效。”
闻言胤禛诧异地望着黛玉,只见她依偎在父亲怀里,一点梨涡分外俏皮,举止虽风流袅娜,然稚气未脱,娇喘微微,泪光点点,果然似有不足之症,看毕不觉轻轻皱起了飞扬的眉,眼神淡漠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黛玉抓着父亲的手,撒娇着不让说她是病秧子,她不喜欢。
她只是身体不好罢了,富贵人家本就生得娇贵些,赶明儿,她必定能好的。
“皇上,你那画儿是从何而来?瞧着倒是我们江南的墨色颜料,莫不是皇上初至江南,就生了揽才之心?”生怕康熙吩咐太医来诊脉,自己又日日喝着苦汁子,黛玉急忙用别话岔开,眼珠儿滴溜溜一转,有些慧黠有些娇俏。
康熙扇着折扇,眼里有一抹轻淡的赞意,道:“丫头倒是慧眼,瞧得出来。”
单从墨色颜料便能看出出处,可见其慧性灵心。
康熙思及自己那么些娇生惯养的女儿,竟无一人能及黛玉,不由微微失神。
黛玉摇摇头,转而望着早就被康熙搁置在一旁的百花闹春图,唇边浮着一抹极浅的笑意,脆声道:“依着臣女来猜,作画之人,必定是个脂粉之流,可对否?”
康熙却是一怔,不觉失笑道:“瞧着手笔,倒果然是女流。原是扬州官员名唤傅试者在一家书苑里瞧见的,觉得极是花团锦簇,颇有颂圣之意,又想让朕觉得江南富庶,人文灵秀,好讨朕的欢喜,故巴巴儿送上来的。”
黛玉侧头道:“书苑?不知道是哪家书苑?”
她家里玉珪山庄名下,也有书苑呢,只没听说扬州还有别家书苑。
康熙站起身,笑道:“也不管是哪家书苑。丫头,朕既然简装而来,你们父女两个便陪着朕到处走走罢!”
伸了个懒腰,康熙掸了掸长袍,举足跨出了正厅。
走在长廊下,院中几株秀竹点着几块山石,一阵风过,一些白白细细的花儿从山石后头飘了出来,在空中飞飞扬扬,清清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满目风致。
康熙问道:“这是什么花儿?倒是好闻得很,赶明儿也让人在宫里种些。”
从前家里的花木都是爱妻贾敏料理,景致清幽,颇具匠心,如今爱妻去世,家中事务都是黛玉打理,林如海事务繁忙,也不理这些花花草草,听康熙一问,倒是有些问住了他,不知道用什么话来答,只得看着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