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也是我们努力游说的成果。」
理应如此。就算事实并非如此,也必须设法让世人产生这种观感。
无论如此,城市遭到封锁,就算想要追赶,距离也已经太过遥远。
「我该做的事就是在鼓城打好基础。既然来到这里,我就得替往后作好准备,绝不能输给七宫的杜艾尔。」
既然延后回国是逼不得已,至少也得趁这段时间多完成一些工作。
「还有许多该见的人没见到。七叶鼓城派的富商、三宫的要人,还有七宫的府中,此外也得跟真都还有一宫的人打招呼。」
交待接下来的计划之后,春濑做个深呼吸。
「我现在很焦急吗?」
年轻男子如此扪心自问。
脸上瞬间露出这个年纪的男人特有的表情,在周围的人回答之前便恢复原来的样子。
「我可能太过在意那个男人。」
实在无法不在意这名深不可测的瘦小男子。
「杜艾尔陶。我无法容忍那个男人过得太过自由。」
然后用自问自答的语气继续说:
「与弟弟还有亲族的斗争、背负来自家族的限制,我必须承受太多他不必承受的重担,这叫我如何忍受他的自由?」
他对展凤也有同样的想法,只是因为展凤是立场与自己无关的人,因此并不在乎。但是今天遇到的人是跟自己处于同一个世界的人。
越是这么想,越让人无法不在意。
「还是不一样,我们是立场不同的人。」
春濑告诉自己,不能受到迷惑。
「少爷越来越坚强了。任何有识之士都能理解,比起乡间突然崛起的人,继承名家传统的人势必得面对更多的困难,此乃世间的常理。」
「听你这么说我就轻松多了。」
部下的话让春濑的表情缓和下来,躺在小船上。
小船沿着水道而行,春濑将视线望向左右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
冰冷的水流、空气的湿气,清凉的水声让他的心情沉淀下来。
他发现过去一直没注意的事。
「原来是马不够吧。」
「咦?」
主人不经意的喃喃自语让身边的部下面露讶异的表情。
「那些人力车是用来掩饰马不够的事实。看来是因为展凤征收马匹的关系吧。」
一旦发现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街上几乎看不见任何马车。仔细想想,东征将军麾下的骑兵队的确是在短时间之内增加不少。
「只要保持冷静,任何难题都可以看出端倪。父亲大人的教诲真是一点也没错。」
于是他冷静下来。
躺在小船上的春濑彩静静听着水流的声音。
自从来到这座城市,这是他第一次有安心的感觉。
打过招呼之后,画师绘津把目标转向下一面白色墙壁。
他用黑炭画出的作品展现在我们眼前──是一棵黑线画成的大树。
一棵树干笔直,枝繁叶茂的梧桐树。
从枝上茂密的叶子来看,这幅画描绘的应该是尚未到来的季节。
「画题借用大爷的名字,就算是我的祝贺吧。」
来到一面大小差不多的墙壁前,画师开始烦恼接下来该画什么。
「祝贺?」
「派任鼓城的祝贺。三宫的大将军把这个地方交给大爷了。」
我吓了一跳。
之前从没听过这件事。我得到的消息是七宫与三宫都没有留下特别有名的将军。
「大概是因为我跟鼓城有点渊源,所以才被指派这个临时的工作。」
雾羽先生边说边看着远处的城墙。
他并非出身三宫夏目,所以不算三宫旗下的有名将军。当其他国家对雾羽先生的留任提出批评时,三宫大概会用这个理由来辩护。
「原来画师先生也在鼓城。」
我知道雾羽先生投靠三宫夏目之后就被派来鼓城,只是没想到连画师先生也来了。
「啊、嗯,我也是遇到不少事情。前些日子去了不少地方,结果还是回到这里,而且还遇到好久不见的大爷。」
画师先生一脸开心的样子,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之前火烧工艺馆的事。
雾羽先生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我跟站在我身边的人。
日影先生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是他刻意站在我身前半步的位置,摆出随时可以动手的姿势。
我看见日影先生藏在羽织背后,那把名为音切的短刀。这把来自东方的名刀曾经与雾羽先生的长刀有过激烈交锋。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动手的意思,雾羽先生故意跟日影先生保持相当的距离。
事实上,雾羽先生根本没带那把长刀。
他就站在我们面前,把红色木刀当成手杖立在地上。
武人不带刀是件奇怪的事。雾羽先生注意到我好奇的视线,不禁面露苦笑:
「长刀太过引人侧目。而且我是来参拜故人坟墓,本来就不该带刀。」
这么一说我才注意雾羽先生的袖子绑着服丧的黑带,木刀刀柄也用黑线打了代表封印的结。
「来这里参拜吗?」
放眼望去全是杂乱无章的瓦砾跟荒地。
春天午后的阳光暖暖照着城郊的景色。四周虽然没有别人,但也看不见类似坟墓的东西。虽说散布四周的岩石跟瓦砾看起来是有点像坟墓,不过还是觉得太过牵强。
「那边的城墙是七宫军弄塌的。七宫军越过这座山丘进入城里,舍弃琥珀姬的鼓城就是从这里陷落。」
雾羽先生的语气显得很平淡。
「鼓城的军队集结在此对抗展凤的突击,当时有不少将士死在这里。整个鼓城唯一有流血的地方,就是这里。」
话虽如此,四周看不见类似的痕迹。崩塌的城墙还有城墙遗址原封不动留在原处,与其说这是激战过后,看起来倒像是天灾。
「啊、是这样啊?」
画师的声音表示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糟糕,我竟然在这种地方涂鸦。不知道会不会惹人生气?」
画师赶紧停下手中的动作,但雾羽先生摇头表示不必在意。
「散落在这里的瓦砾往后会被埋进小丘的土里。鼓城想藉由清除这块地方,稍微消弭战火造成的伤痕。」
难怪先前一直没人动手清理,看来这一带的土地似乎都是填土造陆。
「以前的这里是一片沼泽。为了防止河水灌流,鼓城的人在兴建了大运河之后,就把这块地填了起来。」
日影先生告诉我的事,是他花了好几天走遍鼓城所得到的情报之一。
「原来如此,这座城市就是这样慢慢扩展。」
再过一段时间,当填在这里的土壤变得扎实之后,这一带大概也会建起一栋一栋的民房跟仓库吧?就好像这块土地原本就在这里。
人们居住的范围也是因此变得越来越大。
开辟山林,理平原野,开拓适合居住的土地。
随着一代又一代的不断开拓,最后终于出现都市──这是我以前读书的时候学到的。
「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不仅是付之一炬的工艺馆还有其他建筑,往后就连脚下的土地也会改头换面。虽然我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心中还是有些惆怅。
「趁有机会的时候把想记的东西记住吧。消失的东西是不会再回来的。」
雾羽先生说完之后静静看着我。
「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不了解鼓城,更不了解这个世界,所以才想走出来。就算只是走走也没关系,因为什么都不知道让我害怕。」
我老实说出心中的话。
因为我的心中没有其他的想法。
我有想知道的事,所以靠自己的双脚寻找答案,只是这样而已。
「这就是你出现在我面前的原因吗?」
就像那天夜里,有如梧桐树的刚直身影露出笑容。
「我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您。」
「放着工作不管,来到这里没关系吗?」
面对饶富深意的一问,我点头回答:
「我不想什么都不知道,我害怕一切在我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之下结束。我觉得像这样跟许多的人见面,对以后的我一定有所帮助。」
「有很多事情不知道会比较轻松。」
我也这么觉得,即使如此,我还是想知道。
我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伸手想要抓住的东西。
如今离我还很远,让我有些不甘心。
「喂喂,不用讲得这么复杂吧。」
画师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于是一边动手一边穴嘴:
「你们有没有什么要求啊?我什么都能画喔。」
看见画师一如往昔的样子,我打从心底感到高兴。
试着爬上崩塌的城墙。
大小相当双手合抱的石块堆在一起,崩塌的角落刚好提供立足之地,于是我从那里爬上去。
站在干燥的石块上张开双手,远方的景色映入眼帘。
城墙内侧可以看见大大小小的建筑物,那是沐浴在柔和阳光下的街景。
墙外是广阔原野与茂密的芦苇与茅草,再远一点是长着许多桦树的树林,远方是云雾缭绕的山脉以及山上的杉树林。
往来的人车在开阔的原野上形成一个又一个小点。
我所站的高度比普通大人高了一倍,从这里可以看见许多平常看不到的东西。
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风景,心中想着许多事。
洒在身上的阳光柔和又温暖,偶而吹来的风还是带着寒意。
我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直到风把我的头发吹得一团乱,我才想要下去,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高度有些可怕。
日影先生在下面着着我,像是担心我会不会从上面摔下来。
「对不起,我一个人下不来。」
一听到我的哭诉,日影先生立刻爬上来接我,真是帮了我大忙。
当我打算从墙上下来之时,城市的一角吸引我的注意。
那里正在冒烟。
雾羽先生等人也注意到了。
冒烟的原本只有城市一角,但随后就两个、三个逐渐增加。
冒出白烟的大多是大型建筑聚集之处。
看起来不像普通火灾。这么多地方不可能同时间一起失火。
「哇!看样子不妙了!」
画师对着雾羽先生大喊,这时雾羽先生已朝闹区的方向走去。
「看样子是**。鼓城的旧派系与新派系之间一直有争执,看来这次还有一宫与二宫的人在背后煽风点火。」
雾羽先生头也不回,我听了之后微微一震。
看起来一片安稳的城市突然露出不一样的表情,不明就里的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爷要去阻止他们吗?」
画师似乎觉得不带刀过去太危险了,但是雾羽先生没有停下脚步。
「有人找我出面,我才会去阻止。鼓城的自治权已经获得承认,现在无论是三宫城或七宫都不敢有大动作。我的部下应该在找我,我先去跟他们会合。」
不断前行的背影突然停下。
「你的工作是空姬的贴身侍女?」
再问一次过去曾经问过的问题。
「是的,正是如此。」
所以我的回答也跟过去一样。
「七宫是否打算长久维持与三宫的同盟?」
「我是这么认为。常磐姬跟空澄姬一定可以处得很好。」
我不想再跟三宫战斗。就算有再正当的理由,这样的战争都没有任何益处。
「我如果想跟东征将军再打一场,就得投靠别的势力才行。」
他的话让我吓了一跳。
就连画师也说不出话来。
迟迟等不到我的回答,雾羽先生耸耸肩膀,叹了一口气:
「我是开玩笑的。何况我本来就不相信什么同盟,不管骨子里是什么关系都一样。」
高大的身影再次迈开步伐。
时间已经接近黄昏,高大的身影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
「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那些人或许会用火药,进城之后别靠近太大的房子。」
「雾羽先生也请多保重。」
如此回答之后又连忙加了一句:
「如果有机会再见,希望还能够跟您聊聊。」
雾羽先生没有回答,只是稍微举起拿着木刀的手。
我们一起站在原地,目送雾羽先生的背影远去。
过了一会儿,画师在原地随意坐了下来。
「我们还是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再回去。要是被卷入纷争就麻烦了。」
这么说来的确没错,但是我不能这么做。
「太晚回去我会被骂。」
我想在傍晚以前回去,所以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而且我觉得在夜里遇到骚动会更可怕。
「那我们再待一下就回去吧!我可以带你们走捷径喔。」
画师摆出大哥哥的表情,像展大人一样挺起胸膛。
这个模样让我想起来这个人的出身正是鼓城。
所以我试着问道:
「现在的鼓城跟以前相比,有什么改变吗?」
这是我想要问雾羽先生又没有机会开口的问题。画师总是开开心心,问起来也比较轻松。
「完全没变。」
毫不犹豫的回答。
但我觉得回答的话中似乎带着一点怒气。
「不知道为什么,什么都没变。」
画师绘津用莫可奈何的表情笑道:
「我就是讨厌这一点。」
「一宫派与真都同盟发生冲突?」
来自鼓城临时政府的消息令杜艾尔陶皱起眉头。
「市面盛传翡翠姬撤退的原因是大师遭到一宫暗杀,二宫的武装集团似乎为此群起kang议。」
报信的使者来得匆忙,连额头的汗水都来不及擦干,便气喘吁吁开始报告。
杜艾尔看了一眼坐在执务室客席的老人。
「吾等不能穴手,以免二宫有机会拿此事作文章。」
身为一宫神川地方官吏的老人摇头说道: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kang议活动变成街头斗殴吗?」
鼓城内部没有一宫或二宫的正规军,取而代之的是由市民自己组成的民兵组织。
这些组织实际能够动员的兵力都是一、两百人左右,至于支持一宫与二宫真都同盟民兵组织的人数,分别是这个数字的十倍以上。
冲突一旦扩大,警察以及府中官员必定无力镇压。
「请马上让本都市编入七宫的兵员回来。只有军队的力量才能停止这场暴动。」
来自鼓城临时政府的使者如此拜托。
但杜艾尔陶面有难色:
「七宫刚承认鼓城的自治权,现在派兵于理不合。况且我没有权力调动军队,必须得到将军的许可才行。」
军师的地位只是将军的参谋,不能直接行使军权。
而且杜艾尔陶的职位乃是辅佐七宫姬的左大臣,更必须跟军方保持一定的距离。
若非如此,世间对他的批评恐怕会更加激烈。
眼前驻守鼓城的七宫军只有展凤一人,不过他与麾下部队目前出城监视撤退当中的其他势力,一时之间回不来。
「请三宫夏目出面如何?他们有号称佣兵将军的雾羽良沙阁下,此人的实战经验丰富。」
「已经对他提出请求,还不知他是否肯出手相助。」
「原来如此,敌人是挑在各方都难有动作的时期进行煽动。」
三宫、七宫,还有鼓城的合作尚未正式步上轨道。
随意行动只会被人指责专横,可是毫无动作也不免遭到非议。
眼前似乎有人趁着这个尴尬的时期制造冲突。若是三个势力一开始合作就发生问题,往后的同盟关系势必会出现裂痕。这场骚动不管闹得多大,对一宫与二宫来说都是有利无害。
「我方也会派遣鼓城出身的士兵出动。」
杜艾尔刻意不动用贺川的兵力,并且接着下达指示:
「现场的指挥工作全部交给雾羽良沙将军负责。这些人都曾经为了鼓城而战,对于当地环境应该十分熟悉。」
七宫在此摆出低姿态,以协助三宫夏目的形式出兵。七宫贺川军还有杜艾尔陶军师,皆不会直接参与行动。
这对三宫夏目来说也是个机会,可以证明自己在解放鼓城方面出的力比七宫贺川更多,他们没有理由拒绝。
使者行礼道谢之后便退下了。
留在房里的杜艾尔重新面对午后会见的对象。
「阁下是否担心一宫支持者的安危?」
「当然。他们若是平白遭到伤害,吾等势必采取必要的应变措施。」
听见眼前的老人这么说,杜艾尔摆出他的招牌表情:
「大师遭到暗杀的传闻在鼓城散布得异常迅速,让人不免怀疑这是有人刻意传播的消息。」
「的确如此,这个情报照理来说应该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就连二宫姬因为此事撤退的消息也还没有传开。」
谁能够因此得利?还有得利的一方真的是这场冲突的主谋吗?
「这个事件对一宫方面的提案是否有所影响?」
「只要事情处理妥善就没问题,不过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我还得去关心亲友的安危。」
老人站起身来,看着年纪不及自己一半的年轻人说道:
「请好好考虑吾等的提案。为了重新整顿东和,吾等非常重视这个地方。」
年轻的左大臣笑着回望对方。
「阁下是说由一宫直接统治鼓城吧?我不会忘记这个提案的。」
「混帐,怎会遇上这种事。」
暴动的喧嚣盖过春濑的抱怨。
他与部下藏身在运送木桶的货船上,路上的混乱让他们无法弃船登陆。
水道两边的大街挤满超过百名的人群,手里拿着木棒互殴。
城内的武器已经全被七宫贺川接收,除了少数人之外,普通人一律禁止持有刀枪,因此这群人都是拿手边的东西当成武器。
赤手空拳的人也不少。
「准备刀剑应该不难吧?不是还可以使用菜刀吗?」
「他们应该是故意不使用刀剑,如此一来就算被捕,刑罚也比较轻。」
不管是哪个国家的刑法,对于使用真刀真枪的人多半都会加以严惩。
「他们都有遭到逮捕的觉悟,所以打算以此证明自己没有杀人的意图。」
现场充斥鲜血与怒骂,即使如此,两个势力还是打算把这场冲突定位成一般的械斗事件。
「看来双方都是有备而来,不过这种行为未免太过激烈。」
特别是二宫真都同盟的支持者显得特别激动,不少人不顾身上的伤,拼命挥动木棒。与之对抗的一宫支持者也逐渐杀红了眼。
「很多人在说暗杀大师是一宫为了击垮二宫所使出的强硬手段。」
这样的喊声也传进春濑耳中,但是掌握庞大情报网的春濑,也无法判断这则消息的真伪。
周围已有几栋属于一宫支持者的建筑物起火燃烧,浓浓的白烟直窜天空。
也不知是有人蓄意纵火,还是在混乱中不慎失火。过了不久,街道的另一头窜出新的火苗,看来是一宫支持者对二宫方面的报复。
不久之前还很平静的街道,如今陷入激烈的纷乱。
街上看不见其他居民的身影,大家不是躲在家里,就是跑到城郊避难,似乎没有人被卷入这场混乱。
看着打得你死我活的人群,春濑厌恶地说:
「冲突无法解决任何事情。在仓濑跟牧濑绝不会发生这种事。」
突然出现的几道人影吸引他的注意。
越过冒着白烟的建筑物,可以看见许多人逃进高台上的神社。在许多人影之中,有一蓝一紫的身影显得特别醒目。
一道身影有点像是春濑拥护的两名藤色公主,只不过眼前这道人影穿的是远比藤色冷咧的绣球花色服装。只是距离遥远无法看清对方的容貌,只能隐约看出是名娇小的少女。
她的身旁还有一名身穿蓝色羽织的年轻人,两人正并肩俯视喧嚣的人群。
一边是在水道抬头仰望的春濑,一边是在高台低头俯视的不知名女子。
春濑感到有些在意。
或许是让他想到在家乡等待的两名公主,春濑的目光离不开远处的鲜明色彩。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这种感觉依然很不可思议。
「如果──」
眼睛望着远处,春濑对身旁的部下说道:
「──我们的公主来到这里,是否会那样冷眼旁观这场纷争?」
浅黄姬与萌葱姬,他们内心敬爱、一路守护至今的两名少女。
「两位公主殿下皆厌恶纷争,看见这种情形一定会出面调解。」
春濑点头赞同部下的发言。
「七宫的公主也是如此吗?还是说眼前的情形正是那名公主跟他的部下所期望的?」
「身为宫姬之人理当爱好和平,即使是其他势力的纷争也不该容忍。」
「的确,宫姬就应该如此,不可能面对如此纷争还冷眼旁观。」
春濑虽然表示同意,却又继续说下去:
「但是在往后的路上,这种冷眼旁观的无情或许是必要的──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我们的两位公主都是如此。」
「要帮忙吗?」
「一宫的公主早已回国,他们并不期待我的帮助。」
听到身穿蓝色羽织的年轻人边打呵欠边问的问题,绣球花色的少女马上回答。
有不少人从城里逃到神社避难,因此两人的身边聚集了不少人。
年轻人环顾四周,看到有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动乱担心害怕、有人正在藉由破口大骂来发泄心中的愤怒,也有人幸灾乐祸地希望骚动扩大。
「到底是谁在散布这个谣言?」
「这个嘛,有嫌疑的人太多了。」
留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少女,目不转睛看着都市的情景,似乎对犯人的身分毫无兴趣。
年轻人心里猜想,她有兴趣的应该是这场骚动会让鼓城的民意出现什么变化。
「鼓城这群人真是让人搞不懂。」
「是吗?我倒觉得这里的人最能代表东和的人性。」
「比中央还行吗?」
「这里的人不必顾及无聊的荣耀,所以更容易表现内心的本质。」
「你是说胆小又吝啬吗?」
「就当作是慎重又俭朴吧。」
少女笑着说完之后,用手把宽大的帽子重新戴好。
「你老是说些难听的话,我只好说些好话来弥补。」
「嗯,有什么不好?我偶尔当一次坏人也可以,不过真正的坏蛋应该是你。」
「你还真是不会说话。这么说来,听说七宫的展凤也跟你一样任性,真是讨厌。」
「怎么把我跟那种人相提并论,这样我会很伤脑筋的。」
说着说着,少女不再看着下方骚动的景象,转身背对青年。
然后迈开脚步走进位于高台的人群里。
年轻人也跟了过去。
「看那身橙色的衣服,是彩家的特使吗?」
前面的帽子轻轻一点,回答年轻人满不在乎的问题。
「是啊,听说名叫春濑。许多人似乎都在期待新的同盟诞生,这对我们来说是个麻烦。」
「要把他干掉吗?」
「试着拉拢他。他把杜艾尔陶当成父辈开始的家族敌人,我们可以让他们互相对抗。」
「为什么?」
「没能跟父亲一较高下,大概让他感到不甘心吧。身为男人,光只是继承地位难免会让人觉得有点空虚。」
「嗯,那家伙真是正直啊。」
少女的话让年轻人对春濑颇有好感,这时少女回头说道:
「他说不定会成为我未来的新郎。」
「什么?」
「他的家族一直都在游说,希望我从宫姬之位退下之后,能够嫁到彩家。」
若能迎娶一宫的公主,五宫六宫就能与中央建立密切的关系。由于有卸任宫姬禁止与贵族通婚的惯例,因此宫姬嫁入商家是很常有的事。
「不过这个行为大概是彩家用来表明自己对一宫没有敌意的牵制手段。他似乎比较喜欢自己侍奉的双子姬,而且也比较倾向巩固家族在当地的势力。」
「这样也好,当你的夫婿实在太辛苦了。我看你干脆跟杜艾尔陶凑成一对如何?如此一来应该是全天下最可疑的组合了。」
「为什么你不肯自愿呢?太让我伤心了。」
「我可不想过着这么辛苦的人生。」
「那就娶影姬吧,她们都很喜欢你。」
「她们都是大小姐,照顾起来太麻烦了。」
「你的职业不是骑士吗?」
「我选错职业了。」
「唉呀唉呀。」
看起来很开心的少女笑了,脚下继续穿过吵杂的人群。
她突然停下脚步。
一路跟来的年轻人也在她身边止步。
穿过神社周围的人群,两人来到通往下方的石阶。
细窄的石阶挤满前来避难的人群,就在石阶下方,一名孩子抬头看向这里。
那名孩子似乎有些吃惊,用好奇的眼神抬头看着两人不,是看着绣球花色的少女。
她的年纪比俯视的少女还要小。
娇小的少女留着及肩的头发,身上穿着旧衣服。
她用大大的眼睛仰望身穿绣球花色衣服的少女,仿佛是在仰望天空。
她的身边站着一名头发、羽织全是灰色的少年。
年轻人一句话也没说,少年也同样保持沉默,任由两位少女注视彼此。
然后年纪比较大的绣球花色少女轻轻拿下头上的宽帽子,把帽子靠在自己胸前,让人能够看见她脸上的微笑。
「真是凑巧,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您。」
这句话的对象是位于石阶下方抬头仰望的少女。
「小空小姐,您好。」
柔和的声音传到下方。
看似惊讶到说不出话来的少女也缓缓开口:
「黑叶小姐,您好。」<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