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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第九章(2 / 2)

静信皱起双眉。石田吞吞吐吐的,很明显的就是有难言之隐。

石田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那个

资料都已经送过去了吧?

嗯不过

静信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你没送资料?

石田没有回答。电话另一头不知所云的呻吟声,证明了静信正中红心。

为什么?话才刚出口,静信马上就想到原因只有一个。

敏夫叫你不要送?

呻吟声又从话筒传来。石田虽然没有正面回答。静信却已经了然于胸。他太了解敏夫了,即使不知道敏夫当时是怎么说服石田、又对石田做了哪些指示。静信也猜得出来敏夫心中的想法。

我明白了。对不起。在上班时间打扰你。我会去跟敏夫谈谈看。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静信说完之后,只听到电话另一头的石田小声的向自己致歉。

5

夏野从学校回家之后。发现餐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从纸条的内容看来,应该是夏野的妈妈写的。

武藤家的阿彻走了,我们要过去帮忙。看到这张纸条之后,你也到武藤家来帮忙吧。

夏野直盯着纸条上面短短的留一言。

武藤家的阿彻走了。

不明白这句话到底代表了什么意义的夏野只觉得母亲似乎慌张了点。除非阿彻死了,否则怎么能用这种写法呢?

母亲大概是想藉着这个留言传达阿彻已经不在人世的讯息,然而夏野依然在内心猜测母亲到底想告诉自己什么,同时也试着找出这段留言是否省略了什么单字、抑或是根本在文法结构上面出了问题。

伫立餐桌前的夏野盯着纸条看了好一段时间,却没有人出来招呼他。屋子里面静悄悄的,连工坊那里也没有半点声音,看来父母亲真的已经出门了。

我们要过去帮忙。

夏野一直盯着这段文字,然后又回头看着前面那句令人不解的描述。

武藤家的阿彻走了。

看了好一段时间之后。夏野心想干脆走一趟武藤家算了。说不定武藤家的人知道父母到底是去哪一户人家帮忙,如果碰到阿彻的话,还可以拿母亲所闹出的这个笑话好好的消遣他一下。

(这不可能是真的。)

阿彻跟小惠不一样,也跟夏野不同。因为他从来没有打算离开村子的念头。

村迫正雄从学校回到家里的时候,从家人的口中接获阿彻过世的消息。丢下书包急急忙忙的跑到武藤家之后。赫然发现屋子前面挂满了黑色的布幕,俨然就是一副办丧事的模样。

好不容易分开人群走进武藤家的廊缘。才发现屋子里面挤满了穿着深色丧服的村民。正雄在廊缘前面四处张望。看到并肩坐在屋内一角的小葵和小保。出声招呼之后。两人抬起头来,正雄这才踏上厕缘朝着两人走去。

小保。我

坐在榻榻米上面抬头看着正雄的小保哭得两眼发红,一旁的小葵也难掩伤心的神情,眼前的景象顿时让正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种场合有这种场合应该说的话。偏偏正雄就是说不出口。

我我吓了一大跳。

小保点点头,继续保持沉默,这让正雄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才好。就在正雄原地发窘的时候,小葵抬起头来朝着他的身后看了一眼。正雄转过头去。才发现跟自己穿着同样制服的夏野出现了。

直接走上廊缘的夏野站在正雄的身旁,脸上的表情似乎带着几分怒意。他看着坐在榻榻米上的小葵和小保,完全无视于正雄的存在。

这家伙不知道会说什么,正雄心想。然而夏野却什么话也没说,一直低头瞪着小葵和小保。过了几秒钟之后,才勉强挤出一句话。

阿彻呢?

小保指了指起居室的方向。夏野点点头,丢下正雄朝着走廊走去。

那家伙有毛病啊?

正雄忍不住骂了一声,小葵和小保依然无语。

夏野站在起居室的门口,凝视着平放在房间里面的棺木。看来母亲写的字条并不是玩笑。当他顶着夜色赶到武藤家时,黑色的布幕和白色的灯笼顿时让他的五脏六腑都被揪了起来,如今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自己最亲近的人背叛了一样。当初看到字条的时候,夏野衷心希望这不是真的,如今他却深深体会到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期望而有所改变,这种全新的体会让他感到无力。不论经历了多少次,夏野还是觉得恶心想吐。

发现夏野站在棺木前面发呆,武藤强睁着泛红的眼睛跟他打声招呼。

可以让我见阿彻最后一面吗?

武藤点点头。棺木的上盖大大的开着,阿彻的遗体包里在白色的尸衣之下,脸上也覆盖着一张白布。武藤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慢慢的掀开白布,仿佛害怕碰坏了什么东西似的。

白布下面的脸孔的确是阿彻没错。夏野顿时感到有点反胃。在还没看到阿彻的遗容之前,夏野还是衷心盼望这只是个无心的错误。

夏野直盯着阿彻的遗容,过了好一阵子之后才抬起头来。这时手中拿着白布的武藤也看着棺木中的阿彻,仿佛在寻找什么似的。

这是阿彻的空壳。

武藤愣了一下,随即转过头来看着身旁的夏野。

不知道真正的阿彻去哪里了。

如果知道他在哪里就好了。

没错。

武藤点点头。这时夏野转过身来向武藤深深一鞠躬。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种场合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武藤又点点头。

我只知道现在心里很难过,不过我想武藤伯父的心情一定比我更难过才对。

嗯没错,真的很难过。难过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也难过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

我也是。,

正维打算进入起居室的时候,刚好碰到从里面出来的夏野。夏野的神情依然带着几丝怒意,似乎没有哭过的样子,不过正雄就不行了。周围的景象让正雄意识到阿彻已经死了的事实,一看到躺在棺木中的阿彻,眼泪更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阿彻就像正雄的哥哥一样,而且跟自己的亲生大哥比较起来,正雄还觉得阿彻更有哥哥的样子。然而老天爷却狠心的夺走了阿彻,就像当年夺走了母亲良子一般,只留下正雄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棺木中的阿彻让正雄深切的体认到自己永远失去了一位大哥,一想起阿彻生前的种种,正雄顿时跪倒在地号啕大哭了起来。

武藤拍拍正雄的肩膀。静子也试着安慰正雄,然而两人最后也跟着哭了出来。一想到大家都失去了至亲至爱的人,这份共同的悲伤更是让三人的泪水如决堤一般倾泻而下。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走出起居室,夏野依然不发一语的坐在榻榻米上面。看到他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正雄的心中顿时燃起一把怒火。

你居然连一滴眼泪也没有。

直到接近午夜时分,正雄才好不容易打破沉默。老实说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然而就这样离开武藤家似乎有点良心不安。于是正雄和夏野只好跟小蔡和小保四人呆坐在房间一角默默无语。奈不住寂寞的正雄有时会小声的诉说他对阿彻的片段回忆,说着说着眼泪又会夺眶而出。连小葵和小保都不由得掩面而泣。之后治丧互助会的人逐渐离去,偌大的房间里面只剩下他们四人。然而这段时间夏野非但没哭过,甚至连参与其他三人回忆阿彻的谈话也没有。

看你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好像一点都不觉得难过。

夏野撇了正雄一眼。依然保持沉默。

你这个人真是无情,就像是冷血动物一样。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声一点。夏野冷冷的回了一句。你又不是瞎子。应该看得出来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吧?

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吵架啦?你少在那边诬赖别人。

夏野叹了口气,似乎对这种情况感到厌烦无比。

如果你真的想吵的话,改天我再陪你吵架就是了。你不要把小保和小葵拖下水。又不是小孩子了,连这么点时间也忍不了吗?

少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你该不会以为我的年纪比你小吧?

我当然知道你的年纪比我大,所以既然我做得到,你也应该做得到才对。

你说这话存心找碴是吧?

全都给我闭嘴!

从旁****的小葵瞪着正雄。

夏野说的没错,要吵就给我到外面去吵。

小葵。难道你不生气吗?阿彻都已经死了,这家伙竟然连一滴眼泪也没流,从来没看过那么冷血的家伙。

冷血的人是你才对吧?在这里跟夏野吵架,不是摆明了要我们当裁判吗?

我冷血?开什么玩笑,我哪里冷血啦?知道阿彻死了之后,我比任何人都难过,你们根本不知道阿彻的死对我的打击有多大。

阿彻是我们的大哥,你会有我们难过吗?不要以为全世界难过的人只有你一个,也不要以为只有你遭逢不幸。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来安慰我们的,还是来求我们安慰你。

正雄只感到心头一阵冰凉。他看着小保,却发现小保皱起眉头盯着地上的榻榻米。丝毫没有替正雄说话的意思。

算了。

正雄站起身来,踏着重重的脚步走出房间。他飞也似的逃离武藤家,强忍着心中即将爆发的怒气,沉重的压力让他有种想吐的感觉。

他们的死活不干我的事。踩着夜色回家的正雄心想。

正雄失去了阿彻。小保和小葵也同样失去了阿彻这个亲大哥。不过正雄认为自己心中的难过并不比他们俩兄妹来得逊色。阿彻的死让一个人难过到什么程度,正雄认为跟是不是家人并没有关系,而是要看那个人对阿彻投入了多少情感。即使正雄不是阿彻的亲人,也没有人能够批评他内心的哀伤是假的,更不应该无视正雄的心情,对他说出那种伤人的话。

干脆跟他们断绝往来,以后再也不要跟他们见面。

为了逃避挥之不去的难堪,正雄加快脚步飞也似的往家里跑去。直到看到村迫米店的招牌,正雄才停下脚步稍微喘口气。

(每个人都跟我过不去)

大家都无法体会正雄的感受。不破了解的愤慨在心中燃烧,正雄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跟他作对。

可恶!

忿忿不平的吐出这句话之后,正雄弯下腰准备将店门口的铁卷门拉起。一想到家人明明知道他不在家,却还将铁卷门拉下来,正雄顿时觉得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而且试着抬起铁卷门之后。才发现已经从里面上锁了,正雄更是气得举起脚来猛踹铁卷门。怒气发泄之后。正雄朝着后门走去。

从前门走到后门需要绕过好几户人家才行。虽然距离还不算远,可是正雄还是对不替自己留门的家人感到十分火大。好朋友不幸病逝,因此正雄才特地出门前往唁,结果家人却连替自己留盏灯也没有,更不用说是安慰自己低落的心情了。家人的无情让正雄愈想愈生气。

走在夜色当中,正雄弯进服饰店的转角,店面旁边有一条蜿蜒的小路。这条小路虽然是单行道,却也只能容许一台车子勉强通过而已,在转角路灯的照耀之下,两旁的住家更是显得阴暗无比。对正雄来说,已经进入梦乡的人家看来更是碍眼。

小路两旁不外乎是人家的围墙或是后院,要不就是狭窄的农地。低着头的正雄走在铺着水泥的小路上,弯过一个转角之后,眼前突然出现一条白色的人影。

正雄停下了脚步,也在无意识问屏住气息。眼前的白影让正雄联想到穿着白色尸衣躺在棺木中的阿彻。

白色的西装看来像是男人的背影。在这条小路碰到其他村民并不会特别稀奇。或许也有住在附近的邻居跟正雄一样急着赶回家去。告诉自己不用害怕之后。正雄继续往前走。却看到那条人影笔直的走进自家后院。

(难道是宗贵大哥?)

不过人影看起来似乎颇有年纪,却又不像宗秀老态毕露。从肩膀的宽度、人影的姿势以及脚步的大小来判断。正雄觉得对方应该是个中年男子。

如今白色的人影慢慢的朝着正雄家走去。正雄家的后院十分宽敞,不但可供博巳玩耍,宗秀还在院子的一角自己种植一些青菜。人影穿过水门进入后院,然而屋子里面静悄悄的。每一扇窗户都看不到灯光。

(这就怪了。)

正雄低头思索。如果宗贵出门的话,智寿子一定会等他回来才去就寝。再说宗贵也不太可能出门,现在全家人都为了博巳的病情忧容满面。宗贵和智寿子应该轮流守在博巳的床边才对。

大概是自己看错了,正雄心想。狭窄的小路十分阴暗,搞不好那条人影其实是走进隔壁的人家也说不定。正雄朝着后门走去,伸手一碰之后,果然发现后门没有上锁。打开后门的正雄打算走进家里,却听到后院传出莫名的悉嗦声,听起来就像是有人站在草木稀疏的后院拨动树枝的声音。

正雄停下脚步,往身后看去。

6

好不容易送走今天的最后一名病患时。守灵早就已经结束了。敏夫连忙驱车前往武藤家,向武藤和静子至上哀悼之意,同时也逮到正打算告辞离去的小池。

当敏夫表示想询问儿子一家人的事情时,小池很明显的露出不情愿的表情。然而敏夫却对小池的不愿视而不见,二话不说立刻载着他回到家里问话。结果不出所料,小池的儿子一家人果然全都感染了同样的症状。

(发病与搬迁。)

照理说两者之间应该没有任何因果关系,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发病与搬迁之间的确有很明显的关连性存在。敏夫觉得这整件事相当怪异,村子里似乎发生了不该发生的怪事。

离开小池家回到医院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静信正在房间里面等着敏夫。

你来啦?敏夫随口问了一声。当他看到静信严肃的神情时,顿时察觉到对方似乎来意不善。

你好像有话想说似的。

你跟石田说了些什么?

敏夫默然不语。他知道这件事迟早会被静信发现,只是没想到会挑在这个时候。敏夫几乎可说是束手无策。非但所有的调查工作都毫无进展。新的谜团还不时浮现出来,增加调查工作的难度。如果静信打算责备敏夫不该唆使石田将消息压下来,敏夫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辩解才好。

我不想听你解释。只想请你让石田将资料汇整完毕之后,跟兼正见一面就好。

静信,你先等一下。

不能再等了。

敏夫叹了口气。

封锁消息是唯一的办法,我别无选择。即使控制住疫情的传播。也无法拯救重创之后的村子。

这是你的诡辩。

诡辩?好吧,那你倒说说看还有哪些选择?外场爆发疑似传染病的疾病,而且不在法定传染病明文规定的范围之内。既然没有法源根据,行政机关自然不会采取行动,更别说是伸出援手了。

既然如此,你又是基于什么依据决定封锁消息的?

还有,你又能怎么封锁?难不成请警察或是自卫队将外场所有的联外道路都封闭起来吗?

被踩到痛处的敏夫沉默不语。

这种想法太不实际了。就算沟边町有封锁外场的意思,也不可能付诸实行。除非真的封锁道路,否则你要怎么限制村民的行动?那些到外地上班的通勤族又怎么办?每天来往通车的高中生呢?别忘了还有那些常常到沟边町购物的村民,你能限制他们不准跟店员发生接触吗?还是要学**对付犹太人的手段,发给每个村民识别证?

静信。敏夫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行政单位不可能做得这么绝。可是那些官僚只会想办法自保,根本不会在乎村民的死活。万一他们知道外场成为疫区,一定会想尽办法将这件事压下来,不让外界知道。

静信的回答变得十分小声。

一旦知道传染病的存在,外场势必会遭到排斥。这是必然的结果。跟行政单位愿不愿意采取行动完全无关,不管你怎么做。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敏夫沉默不语。静信平时是个性温和的老实人,然而一旦认真起来,就会变得格外的刁钻毒辣,这点敏夫十分清楚。敏夫自认为是一个虚无主义者,然而静信有时却更像是个虚无主义的信徒,这点说不定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即使不让石田提出报告,也不会改变即将发生的事情。然而就算真的提出报告。行政单位也不会因此派遣医师团进驻外场,更何况现在连到底是哪种传染病都不知道。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故意置外场于险地,更不能以行政单位不会有所动作为由,就决定封锁消息,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敏夫不由得在内心大为赞赏。没错,一切正如静信所言。

静信冷冷的看着敏夫。

所以封锁消息只是一个藉口,你根本不相信全面封锁会有什么效果。之所以会这么做,纯粹只是为了一手掌控情况而已。

敏夫叹了口气。

我不希望外人穴手。

这就是你封锁消息的动机?

没错。敏夫看着静信。全面封村的情况绝对不可能出现,可是只要我们一提出报告,他们就一定会察觉异样,就一定会知道一种不知名的怪病正在外场蔓延。你觉得他们会立刻拟定防疫对策吗?不会。他们没那么好心,除非已经火烧屁股了,否则他们绝对不会有所动作。不过那些官僚的内心一定会感到不安,他们担心外场的传染病迟早会蔓延到沟边町,所以一定会三天两头的来关心一下。甚至出现外行领导内行的情况。

一旦公所介入,你就无法掌握疫情了。

这就是重点了。三巨头虽然在村子里颇具影响力,却没有正式的行政权力。离开外场之后就什么也不是了。你觉得公所会全权委托我处理吗?想都别想,他们一定会想要主导一切,明明完全在状况外,却还想发号施令,而且还都是那些不切实际的命令。

说到这里,敏夫立刻举出一个例子。流经外场的小溪正是贯穿沟边町的尾见川的源头,而尾见川是沟边町最主要的水源。一旦知道外场爆发传染病,公所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确保水源不受污染,想当然尔的敏夫就得在公所的命令之下忙于家庭废水的管理以及水质检测的工作,这些一事情对于治疗染病的村民根本一点帮助也没有。一旦行政单位接管一切,类似的情况势必会一直上演。

那些人只想得到自己,根本不管外场的死活,所以第一要务就是设法让传染病不要往外扩散。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行政单位一定会命令我去做一些没什么实质帮助的工作,到时我连替病患看诊的时间都会被他们剥夺。

敏夫喘了口气,又继续说下去。

当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事态势必会比现在更加恶化。不信你自己看看那些村民,他们直到现在才察觉到不对劲,那你觉得村子外面的那些人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异样?当村子外面的人也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村子里早就已经陷入一片混乱了,这时行政牛步化的公所才总算做出指示要我们提出报告书说明情况,你觉得这个指示对收拾混乱的局面有任何帮助吗?而且那些官僚就只会出一张嘴,要他们做事就像要了他们的老命似的,只会让情况愈来愈糟而已,所以我才决定封锁消息。

静信的语气依然冷冰冰的。

如果你的看法是正确的,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服石田?为什么要等到情况恶化之后,才叫石田把消息压下来?

敏夫顿时为之语塞。

沟边町那边一定会有意见,而且一定会做出令站在第一线的我们啼笑皆非的指示,这点大家都很清楚。可是你的说法在我听来,却像是嫌应付沟边町太过麻烦,所以干脆不要让他们知道。

跟公家机关打交道,麻烦的程序当然是免不了的。然而与其等到情况一发不可收拾、非借重他们的力量不可时才去求救,我倒是觉得不如趁现在情况还不太严重的时候先知会一声,这才是真正替村民着想的做法。

沉默不语的敏夫转头看着别处。

请你整理好报告书。让我带去见兼正。不管有什么藉口,都无法掩饰你怠忽职守的事实,而且你很明显的是明知故犯,这点我非常不能谅解。

敏夫摇摇头,长叹一声。

静信

你谴责行政机关的无能,认为他们一定会做出愚蠢的指示。可是我却认为你在潜意识中希望他们都是无能的、盼望那些官僚都会做出愚蠢的指示,如此才能将你封锁消息的行为正当化。行政机关的无能不是理由,你只是想要一手掌握情况、只是不想让外人穴手、只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功劳被别人抢走。

敏夫直盯着神情漠然的静信。

所以你认为我对石田下达封口令只是为了前途奢想罗?原来我在你中是个如此贪功的小人。

静信摇摇头,脸上的神情依然冰冷。

事情没有你说的那么复杂。只要生为人,就无法逃脱世界是绕着自己在打转的幻觉。

原来我是个自私自利又自我中心的人,感谢你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管是什么人,都会将自己视为世界的主体,周遭的事物对他而言都只不过是认知上的客体罢了。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是唯一的中心点,无法接受自己只是无数客体的其中之一,所以一旦介入事件当中。就会拒绝当个单纯的配角。

这就是你的人生观吗?敏夫很想反问静信,却硬生生的将这句话吞进肚里。静信的内心有许多连敏夫也无法理解的空洞,这些空洞让静信有时变得刁钻毒辣、有时又对人类和社会感到无比的悲观,或许这就是乍看之下十分正常的友人之所以会选择自我了断的原因。然而事实是否如此,还是要问过静信本人才知道。敏夫从未跟静信聊起这个话题。

好吧。我承认我错了。

敏夫叹了口气,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或许你说的没错。我并没有将自己塑造成抗疫英雄的打算,不过确实不怎么喜欢接受外人的指使,也不否认我真的有一个人摆平这件事的打算。自我解嘲的敏夫露出腼腆的笑容。老实说我太低估事情的严重性了。原本以为只要经过调查之后,应该就会发现病因,进而找出治疗的方法。所以当时我才会有独自处理这件事的想法,然而事情却没有我想像中的简单。刚刚我才跟小池见过面。

小池昌冶?

敏夫点点头,将广泽丰子发病之后突然搬走的事情告诉静信。除了丰子之外,前原濑津的案例也十分类似。搬迁与传染病之间,似乎存在着不应该存在的关连。

现在我觉得这件事不是我所能掌控的,由我一个人来处理也太危险了一点武藤就是最好的例子。

静信点点头。

我会尽快跟石田商量之后,写一份报告书向兼正说明现况。这样总行了吧?

静信点点头,脸上突然浮现出歉疚的神情,好像刚刚才恢复自我似的。

对不起,我说的太过分了。静信十分不好意思。你也是为了这个村子尽心尽力。我却把你说成那样真的很抱歉。

敏夫露出苦笑,同时觉得一股凉意直上心头。内心被空洞侵蚀的儿时好友竟然腼腆着一张脸跟自己道歉,敏夫实在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静信。

7

半倾的水门传来嘎吱的声响,静信知道他等待多时的人终于出现了。

晚安。稚嫩的脸庞露出微笑,看着神情忧郁的静信。

怎么啦?

静信摇摇头。一想到这个年纪小得可以当女儿的少女,竟然成为自己精神上的支柱。静信的心情顿时变得有点复杂。

看来你好像又变得很沮丧,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跟敏夫嗯

吵架啦?他的火气可真大。

沙子笑得很开心,敏夫也不由得露出苦笑。

又被尾崎院长训了一顿吗?

不是。

静信看着空荡荡的祭坛露出苦笑。犹豫了一会,他把事情从头到尾好好地讲了一遍。

我知道敏夫不是我,他当然会照着自己的考量办事,我也没有责备敏夫的权利。可是

静信不知道该怎么确切地表达自己当时的感受。

可是就是很火大?

嗯,说不生气是骗人的,我无法接受他竟然做出那种事情。虽然我也明白自己不该对他生气,可是还是按捺不住。结果我狠狠的训了他一顿,却也让我有种说不出来的罪恶感

说到这里,静信看着自己的手掌。

其实敏夫比我正常多了。或许你说的没错,我这个人就是太过敏感。敏夫说我是个理想主义者,或许在他的眼中,我才是个异类也说不定。平心而论,敏夫会有那种想法本来就很正常,而日我相信大名数的人都会跟他有同样的想法。我的论调不但太过理想,而且也太不成熟了,所以才觉得没有权利责备敏夫,可是仍然忍不住去责怪他。

所以才会心情沮丧。跑到这里寻求慰藉?

静信不置可否。沙子露出微笑。

你是不是想成为殉教者?

我?

没错。我觉得你想成为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神的人,可是却看不见神的身影。因为神早就遗弃了你。

静信露出苦笑摇摇头。

真的吗?不过在我看来,你就是这样的人呢。你是个标准的浪漫主义者,追求着绝对的正义和理想,而那不就是神的别名吗?

嗯这倒是。

沙子点点头。

所以你希望成为最忠实的信徒。如今传染病横行全村,遵从神的旨意的你一定会认为阻止传染病的蔓延、拯救患病的村民才是正确的做法,所以你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基本上你跟尾崎院长都想替村子尽一份力量,不同的是你是个浪漫主义者,他是个现实主义者。

沉默不语的静信看着沙子。

应该说所有人都跟尾崎院长一样想要阻止疾病的蔓延才对,不过其中有些人是为达目的而奋不顾身,而有些人虽然明知道正确的方向,却因为担心自身安危而不愿意行动。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在拟定防疫计划的时候,总是优先考量到自身的安全而不愿意冒一点点的风险。或许这也是向别人突显自己存在的做法,因此大家当然会以自己的看法和坚持为优先。防疫计划再怎么重要,也不能与这种原则互相抵触,这就是人们在防疫与自身安全之间决定先后顺位的方法。可是你跟他们不同。你早就决定将自己奉献给唯一的神,自然无法容忍违背绝对正义的行为。在你的心中,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跟上天互相抵触。只不过,自己一个人的天神又哪有绝对性可言?

嗯静信将脸埋入双掌。你说的没错。

你相信神,所以才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甚至不惜当个殉教者。然而事实上却没有半个人跟你有相同的信仰。发现了这点后,你顿时领悟到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神,那只是自己所坚持的价值观罢了。而且还只是世人所持有的众多价值观当中的一种而已,根本不是神。一旦有了这种想法。就看不见神的身影了。

沙子轻笑了几声。

所以你一受到挫折,就会跑到这里寻求慰藉。建造这座教堂的人大概跟你有相同的感受,你们都相信神、也愿意为神奉献一切,然而却看不见神,就像那座祭坛一样。

静信抬头看着眼前的祭坛,没有神像的空洞祭坛。

那里应该有座神像。你却不知道应该是怎样的神才对。心目中的神应该具有完美的理想形象,然而若信奉它的人只有自己,那也不能称之为神。可是现今受到大多数世人崇拜信仰的形象又太过矫饰,似乎不配被当作神来看待。

没错。

你以神的仆人自许,神却从未在你面前现身,所以你才会觉得自己被神遗弃了。

静信点点头。

或许吧。

沙子歪着头略事思考。

这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孩子的天真无邪总是残酷的,希望你别介意才好所以你当时才会寻死吗?

所以?

因为世界上没有神,因为神从未在你面前现身。

静信摇摇头。

我想应该不是。

你想?

嗯我也不太清楚。老实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做。

不会吧?

是真的。静信露出苦笑。

我是个极端的理想主义者,同时也很明白这种理想只是属于我自己一个人的坚持。或许正如你所说,我在这座荒废的教堂看到了自己吧?

静信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看着祭坛。

不过我并不相信世界上有所谓的绝对。虽然我追求绝对的正义,却也明白这种东西并不存在。一言蔽之的做法只会造成高压统治的结果而已,而在高压统治之下享有绝对地位的理想,也不够资格称之为理想。你说我是理想主义者,这点并没有说错,可惜的是我不只是个理想主义者,还是个极端的理想主义者。

沙子瞪大了双眼看着静信。

看来似乎如此。

所以事情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单纯。不是简单的逻辑就可以推演出来的结果,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加以表达的原因。

那种情绪来自更深层的地方。不是掌管知识、逻辑以及语言的部份。突如其来的情绪推动了静信,一种只能勉强以冲动来加以诠释的情绪。

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真不知道当时的我到底在想些什么?<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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