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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无限 Dead End Complex Ⅱ(1 / 2)

 01

那个事件过了一周后,我在大学的咖啡厅与学姊再次相会。

学姊坐在窗边的老位子喝着与之前同样的冰咖啡。她似乎很怕烫,就连到了冬天也只喝冰饮料。而前天刚领薪水,因而小有钱的我也买了利乐包的奶茶一点也不有钱之类的挖苦对我来说,简直有如天大的照顾。

「学姊,你的伤不要紧了吧?」

我坐上对面的椅子,将视线移向学姊的手腕处。拥有不像女孩子般紧实的肌肉上臂已不再包裹着绷带。

「嗯,已经没事了。而且也没有伤痕。」

学姊抚摸着手臂,以轻松的语气说道。明明遭遇了那么严重的意外,但她的态度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与平常相同。虽然事情发生的当下,学姊的表情跟现在相比未免相差太多,但是我却很欣赏她虽然是带有性别歧视的见解这种男人婆的粗线条个性。

「那真是太好了。」

「嗯。如果有疤痕的话,有人就要负起责任了呢!」

「负责任你指的该不会是我吧?」

「当然啰!」

学姊莫名其妙地做了一个胜利手势并笑着说道。

到底,为什么我要负责啊虽然想提出反驳,但我察觉到学姊已敛去脸上开玩笑的表情,因此又闭上了嘴。

「那么,关于那件事看样子那女孩去那里的目的跟我们一样呢。」

「呃嗯应该是吧。」

我想起事件的过程。

在那之后,因听见爆炸声的邻近居民的快速通报,警察、消防车与救护车一起涌进了现场。令脑海中浮现闲静字眼的住宅区顿时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人与闲杂人等,造成了无法收拾的大混乱。不,这不是在开玩笑,现场甚至混乱到有恐怖攻击的谣言四处流窜。

虽然我不想被卷入这种麻烦事,却又不得不将学姊送到医院。再说,我的脸也被住在对面的人看见了。如果逃走说不定还会遭受怀疑,因此我乖乖地上了救护车,在那边的医院里接受警方的询问。

话虽如此,问话内容却是极其简单又亲切,看起来并没有特别把我们当作犯人看待。只是学姊的武装应该一口气全被看光,照道理来说,我们应该会被误会而被迫接受更加严厉的调查才对

然而,当我把这些疑问说出口时,从治疗室里一脸平静走出来的学姊只是简单的耸耸肩说:「因为有人脉啰!」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脉?是不是合法的关系?虽然我很介意这些事情,但心里总有一种问出来等于挖大洞给自己跳的感觉,于是我决定不去碰触这个话题。不管怎么说,没有发展成跟想像中一样麻烦的事就已经是很幸运了。

此次事件当然成了一个大新闻。住宅区的巷道突然莫名其妙地发生爆炸,然后在隔天被媒体发表的事实少女抱着炸弹自我引爆,还连带杀害了五个人瞬间,在日本及全世界造成了极大轰动。

这种事件在世界新闻中虽然履见不鲜,但在被认定为既丰裕又安定的日本,却是令人无法想像的大事件。

当然,查明动机是第一优先事项。在之后的调查中,更查出少女的友人因为上了那群男子的当而被**。那个朋友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已经放弃自杀的念头,并且做出了如此的证言。也就是说,她跟我们一样是为了要教训对方,因而主动跳入男子们所设的陷阱里头。

然而,少女与我们决定性的不同处就在于她最初就抱着一死的决心。少女也是有着自杀倾向的人。

所以用自我引爆这个名词来形容是如此地正确,但也因此沉重。

只要使用网路调查,要找到炸弹的制造方式并非难事。而且材料本身也很容易取得,只要有学校化学教室里的药品就足够了。实际上根据调查,在少女的学校里就不见了一些药品,也因此校方管理机制的缺失立刻成了争论的问题。

话虽如此,这只不过是在化学教室里所制造出的土制炸弹罢了。那时我以为会将房子本体震垮的爆炸,其实威力根本无法破坏日本极为抗震的建筑物,顶多只能烧焦墙壁而已。

但是,留在那里的所有人都死亡了。

抱着炸弹的少女当然不用提,五名男子中有两人当场死亡,剩下的三人虽然被立刻赶至的救护车送往医院,却也在同一天死亡。

他们的死因是大量出血造成血压下降导致心脏停止。总归一句话,失血过多造成休克。

遗体上有着无数被尖锐物体钻刺的伤痕。因为炸弹内部被放入了大量铁钉,而那些受到爆炸冲击向四周喷射的钉子就这样形成散弹袭向男子们。以杀伤人为目的所制造出的炸弹来说,这算是一种还不错的方法。这种知识恐怕也是从网路上查来的吧。

「考虑到这一点,我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呢!」

虽然语气轻松,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事实上,学姊倒下的地点旁边刚好有几道水泥墙,而飞来的钉子就在上头挖出了许多痕迹。如果学姊的反应慢了一瞬间,那么她恐怕再也没办法活着说这些话了。虽然我觉得说这是奇迹有些荒诞,但事实上除此之外也别无其他说法。

「不过,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嗯。虽然我也这么想,不过这招也没那么差啦!」

「什么意思?」

「你看嘛,这不是一举两得的方法吗?」

「一举两得这种说法不对吧?她自己也死掉了耶?」

「反正她本来就打算要自杀了吧?就算死掉也不在乎啰。」

这个理论虽然乱七八槽,但我一时也想不到反驳的话,于是就转移了话题。老实说,我并不想去深入思考那名少女当时的言行与动机。

「不过,那个网站还留着呢?」

「嗯。虽然原来的网址已经失效就是了。不过它好像有一堆镜像网站(注:镜像是英文zhuanrrorimage的翻译。意思就是同样的档案,可以在其他的网站上找到。)而且也有许多管理员不同却仅仅只是盗用原始程式码的假站台。」

既然引起这种大事件,警方当然会要求伺服器那边将网站删除。而就在当天,我们之前见过的「DeadEndplex」网站就被砍掉了。

只不过,这种举动一点意义也没有。因为网站这种东西到头来不过是电子情报的聚合体,要重新复制实在是太容易了。就算将一处伺服器的资料删除,马上又可以上传到其他的伺服器里。只要持有同种留言板与保存下来的登录档,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网站。

「国内的网域也就算了,实在很难对国外的网站动手呢。」

「老实说,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呢?因为你看,这可是会引诱人自杀的网站耶?这不就是间接杀人吗?」

「唉,这一点很难证实吧。毕竟那必须要有网站内容与一连串自杀事件都有直接相关的证据才行。举例来说,虽然这次教网友制造炸弹的网站也受到关站的处分,但那些家伙并不是真的想教别人制造杀人的炸弹吧?他们一定也没有料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是这样讲没错啦」

「到头来,情报毕竟只是情报。去对它的善恶下定论这种事,我之前也说过了,就像是禁止教孩子们什么是杀人事件一样,事实上只是社会的傲慢罢了。换句话说,就是将对社会不利的情报全部隐藏起来,只提供有利情报的洗脑行为。北方的那个国家不就是走这种极端吗?」

「」

「所以,我觉得为了这点就判定他们有罪有点太超过了。当然,这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也是需要网站管理者自肃的微妙部分。」

是这样子的吗?某种层面上而言,我觉得学姊说的话没错,但同时又觉得这番理论实在错得离谱。

很久以前,某个少年曾拿引发了事件,到最后造成变成危险的物品而受到管制。虽然这已是陈年旧事,但我记得当时心里确实对这种结果感到很不自然。因为道具的安全与否全取决于使用者,与物体本身一点关系也没有。

然而,我认为那件事情与这次的事件有些不太一样。让人类与其人格改变到这种地步的情报,应该让它存在吗?难道它没有变质成不能称之为情报的另一种存在吗?

「对了,这次的事情,小乃乃有没有?」

「你说志乃吗?」

「她有没有受到一些奇怪的影响?」

学姊担心的口吻让我吃了一惊。

「你怎么了,突然说出这种话平常的你,明明不会在乎志乃扯进这种事情的。」

倒不如说,她甚至会积极促成这种事情发生。因此,我会惊讶也可以说是想当然尔的事。

可是学姊以沉重的表情摇摇头说道:

「我觉得小乃乃并不只是单纯地对这种事情好奇。该怎么说呢,那更像是某种义务,或是使命感之类的意志。她在接触这类事情时,心里就有着要接触它们的明确决心。所以我才没有想要阻止她。既然小乃乃自己做出了选择,要怎么做就是她的自由。当然,我并不是说你阻止她的行动是错误的哦?我的意思不是那样,该怎么说呢?我觉得当她那么做时,是最自然最漂亮的姿态。」

我完全没有反驳学姊的话。

为什么呢?因为连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次有点不同。这次的事件,该怎么形容才好?我觉得很危险,不能轻易接触。」

「危险吗?」

「用危险来形容或许不太贴切。不过我还是觉得不能让小乃乃接触跟这次事件有关的讯息。如果是我们,会毫不怀疑、自然而然地否定『某些事物』。然而,那孩子却绝对不会加以否定。那孩子大概会简单、轻易、天经地义似的肯定所有事物,甚至连感情层面也会全盘接受人类的异常心态。」

我在脑海中反刍着学姊的话。

的确,也许有这个可能。

举例来说如果发生某种猎奇事件,我们一定会感到恐惧害怕,或是觉得恶心吧。我们绝对无法理解那些能冷静做出普通人所无法想像的残虐行为,并因此感到满足的异常心态。这并非是因为违反法律或社会道德之故,而是身为人类在感情上无法接受这些事物所致。

然而志乃在某些地方却跟平常人不同。她很守法,也知道社会道德。所以她十分清楚自己平时接触的那些事件是「坏事」。鸿池学姊没有阻止她,以及我没有强行干涉的理由就是因为我们了解这一点。就算她涉入多么诡谲的事件,也绝对不会去模仿这些行为,就像知道炸弹的作法也没有人会去制造炸弹一样。就算她知道如何杀人,也不会因此就去杀害某人。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就算看到那些事件,志乃心中似乎也不会有任何的预设立场。虽然就法律或道德的层面来看会表示否定,感情上却不会加以拒绝。由于她平常就是一名感情内敛的少女,因此也有可能只是我们没注意到就是了。话虽如此,但她还是不会加以否定。不会全盘否定。她会肯定我们在感情层面上无法接受的人性异常、疯狂与恶意等负面情感的存在。天经地义似地承认它们,容许一切。

这么说来,像这次事件中否定自我生命这种我们难以接受的心理状态,志乃也会接受并加以承认吗?

「你要好好注意了,因为任谁都不知道这次事件会对那女孩造成什么影响。」

学姊虽然提出这种忠告但我却无法遵守。

02

来栖太一初次接触网路是在国小五年级的时候。太一就是在那个时候,擅自玩起父亲因为工作需要而购入但事实上却丢在一旁连碰也没碰的电脑。

一直到那时为止,他连半点关于电脑的知识都不晓得。他虽然看过却没有实际使用过电脑,所以一开始操作的时候吓得半死,每次当机时都哭丧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是,他不久就习惯这种事了。人的不安源自于对状况的不可预测,只要累积经验并建立处理模式就可能加以消除。就像没有人会因为一部看腻的恐怖片而惊声尖叫。什么样的操作会让电脑当机,如何做可以避免这种情形发生,又或者如果发生当机时该怎么处理,只要在脑海中编织出这些神经网luo,之后使用电脑就会轻松多了。

太一转瞬间就学会了该如何使用电脑,同时也理所当然的飞入了网际网路的虚拟世界。

那里有着到目前为止,太一完全不了解的未知世界。

那里充满了在太一的周遭不可能涌现的种种情报。

而且可以随心所欲地将它们收为己用,不会有任何人千涉。就像是大人们拿不到放在柜子高处的糖果被随意丢置在桌上一样。

升国中的时候,太一已经完全陷入网路的世界里。他喜欢上的网站增加了不少,也经常在几个留言板上留言,更参加了几个聊天室,结交到不知真实姓名与脸孔、年龄层也截然不同、住在远方的网友。

然后,他愈陷愈深。

即使如此,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经常上那些就某种层面而言,对青少年身心十分健全,被称为无*网站的**。当学校的朋友们还在为青年漫画里的泳装*真兴奋骚动时,太一已经知道泳衣下方的体毛之下方的马赛克之下方的存在。

然而,他终于也开始对那些东西感到厌倦。最初他还经常因为无法判别网站的好坏而浪费许多时间,但习惯搜寻图片后花费的时间也愈来愈短。

此时,他想潜入更深更深的网路之海。

与违法行为相关的网页特别是那些跟侵犯智慧财产权有关的内容他看了。

全是恋童癖图片的网页虽然不了解那些嗜好他看了。

贴满尸体照片的网页第一次看到时,还吃不下晚饭他也看了。

然后,他也上了集团自杀的网页。

太一操作从父亲那边得到后移来自己房间的电脑,启动标签式浏览器。半年前好不容易说服双亲才改接的ADSL线路,正以舒适的连线速度将设定成首页的入口网站显示在萤幕上。

太一通常会立刻跳到自己喜欢的网站,但偶然飞入视野的文字却停止了他移动滑鼠的手。

「密室杀人事件最新发展。」

显示在网站新闻项目的一则短文。

所谓密室杀人事件,指的就是两星期前有七名男女在无人进出的卡拉OK个人包厢里,遭到杀害的诡异事件。

太一点击了那个连结。画面立刻切换,详细内容显示在眼前。

「于〇〇日,在大阪市内的卡拉OK包厢中有七名男女死亡的事件,警方已对外发表这有可能是一桩自杀事件。此外,警方也针对上个月发生的相同事件是否与本案相关进行调查。」

那篇文章,太一看了三次。

终于发现了啊!这样的想法占了一半。

不过你们搞错了。这样的想法也占了一半。

其实,太一与这个事件大有牵连。因为那些死亡的人常上的集团自杀网站「DeadEndplex」,太一也时常上去浏览。

不只如此,太一还实际跟他们通过电子邮件。

太一并没有想要自杀的愿望,因为他认为只有白痴才会做出自杀那种行为。他们一定是一脸阴沉的御宅族,不是瘦得像豆芽菜,就是肥得像肉包一样。而且戴着眼镜、脸色苍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他们的长相肯定是这种感觉。太一就抱持着这种连成见都称不上的妄想。

所以,太一会上那个网站纯粹只是为了要取笑他们罢了。会聚集在自杀网站的人,当然是在生活中碰到了某些困难。而且,这些人必定会在留言板上跟网友讨论自己的烦恼。这些人这么做并非是希望别人阻止他们,概括来说他们是想要同病相怜的伙伴。

一般而言,就算跟某人说自己想自杀,换来的不过就是别想那种蠢事之类的话。然而他们并不想被否定。因为否定对他们而言是最应该忌讳的平常事。他们希望别人同意自己的意见,并且一同感受内心的伤痛。

所以,抱持自杀愿望的人,只能在有相同**的人群中找寻同伴。

观察这些家伙,看他们白痴般的爆笑发言,把他们当作笨蛋取乐就是太一的目的。不,用目的这个名词来形容太过夸大。这充其量只不过是太一打发时间的其中一种手段罢了。

就在这种游戏的延长线上,太一加入了某个自杀集团。

「我也想一起死,请让我加入你们。」

当然,他从最初就没有跟他们见面的打算。会加入自杀集团,只不过是为了满足看他们电子邮件的微小好奇心而已。

好险太一松了一口气。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涉入这种大事件。的确,太一到目前为止与许多违法行为都有关系,有时甚至处于主导的立场。自从接触地下网站以来,一路走来的他可是背负了相当多的风险。

然而,他却没有认真思考过自己可能因为这些行为而被警察逮捕。虽然交换无*影片与动画,还有无视智慧财产权分享软体已是重大犯罪行为,但却鲜少有人因此而被逮捕。不,就算说完全没有也不为过。尽管新闻有时会播出某些人因为这种罪行被捕,但就实际上的机率而言,可说是比中乐透彩还低。

然而,这次的事情跟以前不同。

有人死了,而且一次还死了七个。

如果跟他们通电子邮件的事被发现,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虽然不致于因此被当作犯人逮捕,但太一仍感到十分不安。

所以,他立刻将使用的电子邮件抛弃不用。那些信箱本来就是免费的,而且太一在申请时也使用了假名与假地址。只要这么做,警察循线追到太一这里的可能性可以说是零。

这件事对太一而言,已经是他人的事了。

只不过,他仍然有无法释怀之处。

当他表明也要参加的隔天收到同样是免费信箱寄来的电子邮件,上头写着这样的讯息。

「〇〇日早上十一点,于梅田HEPFIVE前方集he。

参加者有顿奇、聪太、佐治元、爱琳、、笔太郎、明、樱花、约克索德斯等九人。

迟到三十分钟以上的人,将视同放弃参与。

那么,祝大家好死。」

九人没错。邮件上确实写着有九名参加者。

然而,实际上死掉了七人。还少了两人。

其中一人便是太一。是他的代号,读做克洛斯。因为与来栖读音接近的简单理由而取的代号,只是用在这个网站的假笔名,之后将不再被使用。

可是,还有一人身分不明。已经死亡的七人姓氏虽然被公开,但是在网路上没有人会使用本名,像自杀网站这种地下站台的情况更是如此。因为只有靠自我防卫意识,才能在网路上守住个人资料不被外泄。

「某人」也跟太一同样,没有前去集he地点吗?

跟自己一样只是想取笑他们吗?

这种可能性很高。事实上,在那个网站里除了太一以外,还有好几个人专门在一旁煽风点火。也许这其中的某人在偶然的情况下,跟自己在同一个时间点上做了同一件事。

但是如果不是这么一回事呢?

如果,那家伙也去了集he地点的话?

为什么那家伙没有死?

(惨了,我开始兴奋起来了。)

他明白,自己的好奇心从体内深处缓缓蠕动向上爬行。那是一种手脚阵阵发麻的感觉,血液激烈且焦躁的将狭窄的血管推开向前奔流。

太一有着比一般人更加强烈的好奇心。如果好奇心不强,是无法在网路上取得知识的。网路上的知识就是这样,不主动搜寻就会一辈子不晓得。

因兴奋而高扬的心开始沸腾。

想知道另一个人是谁。

然后,想问他这个问题。

是你杀的吗?

03

最近,志乃的样子不太对劲。

话虽如此,却又没有明确的可疑之处。征兆微小到如果鸿池学姊没有要我注意,就根本不会察觉的程度。她依然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放学回来连招呼也没打就走进我的房间,天经地义的吃着我做的晚饭可是,从这里就开始有些奇怪了。不知为何,志乃最近吃完饭后就立刻回家了。

在这之前,她几乎都是待到半夜一直到要睡觉时才会回去。吃完晚饭后就做功课,没功课的话就会什么都不做,就这样茫然的坐在房间角落。

我觉得这样很正常。因为就算志乃回去,家里也没半个人在。志乃的双亲通常都要十二点过后才会回去,而在那个大到能塞下这整间公寓的家中,总是只有志乃一人独处。能说「我回来了」的对象就不用提了,就连一个说「晚安」及「早安」的对象都没有。

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去那种地方,因此我经常劝她在我这里过夜。志乃对此也不曾反对,如果隔天是假日,我就会先准备好过夜要用的东西过去拜访。

可是,她最近吃完晚餐之后就立刻回去了。

今天我也是一个人收拾好餐盘,然后坐在电视机前面发呆。

就算志乃在也一样,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开口说话。虽然我不断这样的自我安慰,却没有多大的效果。

我本来就不习惯独处。升大学之后开始试着一个人生活,但是在那之前我一直是跟家人同住,而且也一直过着回来时母亲总是会在家里的生活。如果没有与志乃重逢,我一定会非常寂寞吧。

不过,我完全搞不懂她突然的改变是为了什么。

会不会是思春期到了?我试着想像。然而年龄小八岁,而且又是异性的她对我来说,几乎跟外星人没什么差别。就算我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也稍微想过要找学姊谈一谈,可是最后我还是放弃了这个主意。因为我太了解她会说些什么了。

开着的电视播报着那件自我引爆事件的后续发展。

因为那事件的关系,之前的卡拉OK包厢事件有如被炸弹爆风吹得烟消云散似的消失了。这不是在开玩笑。

萤光幕上的心理学者与警察厅的前任高层人员,正在针对此事各自提出看法。一边茫然地听着那些意见,我再次回想起那个事件。

怎么搞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差。

少女采取的手段,太过于糟蹋生命了。那不是别人的,而是自己的生命。

自杀这种事也许就是那么一回事。如果重视生命的话,根本就不会去考虑自杀这种事。但是,我也有事情并非如此的感觉。根本不是这种程度的问题。少女不是割腕、不是上吊、更不是跳楼而是自爆而死。她用自制炸弹捆在自己的身上,然后自己引爆了炸弹。

不管怎么想都太异常不,是异质才对。

不把自己的生命当作一回事,仿佛自己的生命根本就不算数似的。

这点让我感到非常不舒服。

我没有实际看过那名少女。事后我听过学姊转述她的长相,在那之后我也在电视上看到了照片。照片中的少女,是一名没有任何特征、随处可见、极其普通的少女。我不管怎样都无法想像她就是当时无线电里声音的主人。

就算是她,一直到最近为止也应该是过着普通的生活。我并不是指每天上学跟好朋友嘻闹,或是用功念书、谈恋爱这种事。就算过着不上课、没有朋友、不念书、也没有恋人的人生,也应该理所当然的在求生意志之下活着才对。

可是,她却偏离了这条道路。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做出了这种选择?

「DeadEndplex」

这句话有如成群蚊虫般的在我的脑海中飞舞盘旋。

也许,我必须了解这句话的含意。就算不想知道、就算不想碰触、就算在感情上无法接受,然而为了志乃,我必须这么做。

***

确认信件发出去后,志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房间内的摆设极其枯躁乏味。

并非便宜货的木制书桌上,放置了一台大大的显示器,并且与摆在地板上的塔型硬碟互相连接。这不是什么特别的最新机种,只是一台普通机型的电脑。

所有的教科书都被排在书架上。她不看教科书以外的书籍。除了要交读书心得外,她感觉不出有看书的必要性。这也是因为自从她懂事时,网路就已经完全普及的关系。她无法容忍纸张媒介的传播速度比网路慢上这么多,虽然「他」露出苦笑说:「没有这种事啦!」否定了这个事实。

双人床与淡蓝色床帘,还有她手够不到的上方的衣柜。除了这些东西以外,她的房间空无一物。房间里只摆着最低限度的必要之物,对她来说这里几乎只是睡觉的场所而已。她鲜少在这间房里写功课,或是像今天一样使用电脑。

志乃拿着睡衣走出房间。宽广家中一片昏暗,室内有如鬼屋般安静的连一根针掉落都听得见。虽然时间已经超过晚上十点,但双亲都还没有回来。说不定他们今天不会回来了。当然,在这里指的不是说他们过了午夜十二点就会回来,而是指明天早上也不会回来的意思。

然而,这种事志乃早就习惯了。自从她懂事后就已经是如此了,所以她与双亲在一起时反而会觉得既不自然又坐立难安。

志乃走下一楼进入走廊深处,然后打开了那里的拉门。里面是洗脸台,镶嵌着花纹玻璃的拉门对侧便是浴室。

瞒着「他」,她并没有罪恶感。

然而,她却希望这种事能早点结束。

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明明是自己所期望想做的事,但是却希望能够快点结束,回归正常的生活。

互相矛盾。

虽然内心如此矛盾,但志乃却没有动摇。因为自从与「他」再度相会的那个春天,说不定是在更早以前与「他」初次见面的那个童稚时期,这种矛盾就已经存在许久了。

她觉得矛盾,连存在本身都很矛盾。

以死为志向的自己,搜集死亡的自己。这是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在出生前就被定下的命运。与任何人都无法有所交集的,黑色灵魂。疯狂如厮的,「我」。然而,不能活在这里的本能,与必须待在这里的**:这两种极端的想法,正在拔河。

她不知道哪边才是真正的事物,所以她只希望一切能快点结束。

强制性的消除这种毫无止尽不断溢出的思考,志乃将儿童用的丝质内衣裤放进篮子里,然后步入浴室。这个场所除了志乃以外明明没有什么人在使用,却比她身材所需要的尺寸压倒性的大上许多。

就算坐进去两名大人也绰绰有余的无用空间。

无意义冒着泡的浴缸。

因不明理由花大钱所装设的照明设备。

是因为一周来两次的清洁人员细心打扫之故吧,半点霉都没长的墙壁如此洁白,反射着灯光令眼睛感到目眩刺痛。

这个家,充满了这种浪费。

「他」的公寓一定就足够自己使用了吧。虽然「他」本人感到不满,但志乃却很喜欢那个没有任何浪费的狭窄房间。如果有浴室而且厕所分开说不定自己会想一直待在那间公寓里面。

转动把手式的喷嘴,让水柱从莲蓬头里喷出。最初冰冷的水贪婪地吸收着能量渐渐地变热。一边被慢慢浮现的蒸气包围,什么也没做的志乃就这样伫立在原地。

视线前方是,经过光触媒处理过的长方形镜子。

可以看见自己的身体映照在镜中。

幼小极为幼小的身躯。

所有零件的不完全是那般醒目。

如同幼稚园儿童做到一半就丢掉的黏土劳作般。

瘦弱,只要轻轻一折就可以弄断的手臂。连抓东西部有点困难的小小手掌。令自己想怀疑人类的祖先与猿猴同源学说的,虚弱。

略微膨胀,却仍描绘着平缓三次元曲线的胸部。这一定很容易扫描吧。可是,除了跑图片时不需花费太多运算外,一点好处也没有。

其余的所有地方也一样。从肚脐到腰部,接着延伸至脚。虽然把视线移向下方,却没有任何一处丰满。臀部也没长什么肉,应该无法期待它在跌倒时能发挥缓冲功能吧。

这就是自己的身体。支仓志乃现在的形状。

当然,这些东西在往后都会产生变化。志乃并没有特别乐观。说起来,所谓乐观抑或是悲观的理由根本就不存在。这只不过是身为生物必然的结果,她只是觉得没必要去怀疑罢了。

所以,这并非问题所在。

问题是,变化本身。

无论如何,形状必定会有所改变。

如同铁生锈般,人也会生锈。

有如受到风雨侵蚀般,人也会劣化。

随着时间经过,**必然产生变化。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也是无法避免的事。

然而,其中何物是「自我」?

不断改变的**,究竟那一个瞬间才是支仓志乃?

为什么可以持续保有自己确实存在的自我意识?

到底是怎么判断的?

一年前的**与现在不同。

明明变化如此之大。

为何会觉得那就是自己?

照片中尚是婴儿的自己。

那是真正的自己吗?

至少,从外观上无法判断。

自我不存在**之中。

因为它会变化。

因为它会持续变化。

因为它会逝去。

可是,即使如此。

「我」,仍然是「我」。

因为「那个」的存在与**无关。

那么,**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要存在?

人类明明不在里面。

为什么非得要有**?

是生命渴求实际碰触的结果?

是做为替代防壁保卫自我境界?

大概就是这样吧。

是幻想。

真是,太拙劣了。

人类的身体,不管何处都是那么幼稚而不完全。

绝不会有完成的那一天。

所谓成长,只是一种错觉。

原来如此。

这就是DeadEndplex。

生与死的绝对矛盾。

是死胡同。

支仓志乃,闭上了眼。

04

「志乃。」

那天,我用笑脸迎着跟乎常同样时间来到公寓的志乃。

「打扰了。」

看见这样的我,志乃用难以想像的狐疑目光眯起了眼睛。算了,管它的。虽然我退了一大步,但现在的我有比那更重要甚至比人格遭受怀疑还重要的事情要做。

总之,我先让站在玄关一脸怀疑看着这边的志乃进了门,然后让她坐到了角落的老位置上。接着我也在对面跪坐了下来。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眼瞳,尽可能做出最认真的神情。

「表情好怪。」

「不要这样讲嘛!」

因为我也知道这种表情不适合自己。

「志乃,你有事瞒着我吧?」

我明明毫不犹豫地当面说了出来,但志乃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就算没办法得到像漫画般的夸大反应也无所谓,但至少也要有瞬间心虚颤抖的反应吧。真是的,一点都不可爱。

「我知道你隐瞒了一些事。」

我一边小心的选择措词,一边问道。我本来就不擅长质问别人。

即使如此,我还是必须质问她。不管情况会如何、不管要用什么方法,我都必须要问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鸿池学姊的忠告与她这数天来的行动,让我确定了这件事。

志乃无视我的态度,从书包中取出铅笔盒与讲义,然后把讲义放在吃饭用的小餐桌上。我在瞬间瞄了一眼,看见密密麻麻的数字与图形填满了纸面。看样子,这应该是数学作业。我稍微偷看了一下,发现自己还能理解内容而松了一口气。话虽如此,不过这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她上的学校是有名的私立升学学校。在那所明明只是小学,但在某种层面上却超脱常轨成为升学学校的学校里,她的成绩似乎总是名列前茅,只是我不巧没看过成绩单就是了。

以她小学生般的记忆力与超越小学生的思考能力,确实能顺利取得好成绩。就连她现在做的功课,在我上的小学里即使到了六年级也不会上到虽然看起来像是中学程度的问题,但志乃却毫不困难地一题题解了开来。

而且志乃还没有补习。

事实上她到最近还一直有在补习,但如今却没有例外的全部停了下来。不,不只是补习班,她连之前的才艺班都不去上了。说到原因嘛,其实里面有着令人啼笑皆非的缘由。

志乃的双亲似乎把补习班跟托儿所给弄混了。为了让别人代替因工作繁忙而无法回家的自己照顾志乃,她的双亲就这样安排了如果是我一定会过劳而亡的超密集行程表,借此尽可能不要让她一个人独处。他们就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表现亲情。

到今年四月我重新回到这条街上,又因某事件而开始照顾志乃之后,她才没有补习的必要。在那之前,志乃真的一直过着那种把家当作旅馆的生活。最近的小学生虽然很辛苦,但她的情形已经可以归类到特殊个案了吧。

让志乃不再补习的过程意外简单。志乃的双亲只是因为家里的状况才让她去补习,并不是那些打从心底相信那种样子简直是盲从只要补习就可以成为伟人的部分成人。就这样,现在的志乃已是自由之身。

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权利说这种话的想法令我烦恼,而且志乃虽然恢复自由,到头来却只是发呆度过空闲时问什么也没做。虽然我很怀疑这种结果究竟有何意义,但我还是觉得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小孩需要家族也就是家庭。当然,如果考虑到小孩子的前途,并不是什么家庭都有好的影响。举例来说,父亲因喝醉酒而毫不在乎的殴打母亲及小孩的家庭、母亲带男人回来后在睡着的小孩旁边**的家庭,或是兄弟姊妹品行不良、平常就有抽烟习惯的家庭。在这些家庭成长的小孩会受到某些心灵创伤,而且长大后也不会消失。而详细询问虐待小孩的双亲为什么要这样做的理由时,有时可以得到他们在童年时也有受到虐待的告白童年时的家庭状况可以说是对人格有着极大的影响。

然而,即使如此,儿童仍然需要家庭,需要与家人一同度过的时间。这并非某种理论,更不是单纯的金钱问题。我认为,亲子之间有着某种更深的羁绊存在。

正因如此,我和她才会像现在这样一起生活。

说到志乃现在在做什么,她左手拿着自动铅笔明明是小学生却不用铅笔!轻轻在纸面上滑动。虽然眼睛连一瞬间也没有离开过讲义,但那副模样与其说是热心学习,反倒给旁人一种事务性的印象。以厘米单位默默移动的手腕,宛若大量生产工厂的机械般既精密又细致。她所写的每个字几乎都是同一个尺寸,看上去跟电脑印出来的简直没什么两样。虽然因为手腕肌肉不发达而有频繁休息的习惯,但就时间上来说,却相当有规律的刻划着完美的节奏。

这是史上最枯躁的小学生做功课的景象。

「唉,别人在问问题时不要大摇大摆地做作业!」

我用力拍了榻榻米一下。志乃抬起头,脸上却没有任何被声音吓到的样子。漆黑的眼瞳看着我。虽然害怕为什么我非得用这种词汇来形容一个小学生呢那种眼神,但我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你有事情瞒着我吧?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因为没有非说不可的理由。」

「我很担心你耶!这不算是理由吗?」

志乃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可以算是吧。」

「那么」

「可是,本来你就没有担心我的理由。」

「你说什么」

血气突然上涌,眼底尽是一片赤红。

这句话。刚才她说的话,对我而言实在是太致命了。

因为,那句话等于全盘否定了我跟她之间的关系。

我们之间并没有血缘相连。我跟她小时候家里住的很近,而且因为双亲忙碌而被丢在一旁的她经常待在我家接受照顾,所以我们简直被当成兄妹一样对待。但事实上,我们一起度过的时间却没有那么长,因为相差八岁的我们根本没有共通的兴趣。

所以,我们之所以会在这条街上重逢,像这样两个人一起生活,全是为了要和她成为家族。当时无法跟她成为家族的我,想成为她的家人并在身边守护着她。我明明想要帮助会吸引危险事物、有时甚至会主动招惹危险的她。但是

「志乃是小学生,对我来说是像妹妹一般的存在。光是这样就足以构成担心的理由了吧!」

然而,志乃却依旧无言。

就像在说这种对话毫无意义似地,她已经将视线移回作业上了。刚才大概只是她的休息时间吧。对她来说,到头来与我的关系不过是这种程度罢了。

想到此处,我不禁悲从中来。

的确,因为重视对方,而希望对方也同样重视自己的这种期待回报的想法是错误的。不过爱情是无私无偿的**,我也同样觉得有些不太正确。不管怎么说,她并没有任何非得对我抱持着家族般亲情的理由。

只是,我无法阻止悲伤在心里不断蔓延。

这大概,不是能用道理来说明的事物吧。

想重视某人的心情,无法受到那些理论左右。

然而低沉的心,却被志乃小小的声音给拉了回来:

「不是这样的。」

「咦?」

「因为,我没有在做危险的事。」

「啊,哦」

是这个意思啊!

过热的思考渐渐趋于冷静。

真是的。她这种「没有必要绝不说话」的性格,在这种时候还真麻烦。

我希望她能更常用语言来表现自己的情绪。

可是,现在要她立刻做到这种地步或许是有些过分。反正接下来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来就行了吧。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过问了。不过,只要有一点危险,你一定要告诉我哦。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志乃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微微点了头。

确认到这个动作后,我安心了。

可是还是该用当然这个字眼才好呢?

之后,我为此感到后悔。

***

「总之我照你的话做了,

不过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没办法保证,

不过没问题。」

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啊?太一将脸凑近萤幕前方。

太一正在使用聊天室。

虽然说是在聊天,使用的却不是闹哄哄的聊天室,而是专用软体的P2P(注:P2P(Peer-to-Peer)挟带着资源运用最大化、直接动作和资源分享的潜力,就是借由系统间的直接交换来进行电脑资讯和服务的分享。)聊天功能。他正在使用的是那种一旦安装在OS(注:是一套运行于苹果tosh系列电脑上的作业系统。)里面,就会跟口香糖一样死皮赖脸无法移除的软体。只要取得免费电子信箱,不论是谁都可以轻松使用。

平常太一是不太使用这种东西的,但这回对方指定要使用这种软体,太一也不得不遵从。

「就算你不担心,我这边也会去做一个了结的。」

「你不那样做,我就麻烦了。」

这家伙,有地方故障了。

在网路上,道德沦丧的人要多少有多少。误以为不被规则所束缚就是自由,将现实生活里不能任性而为的压力发泄在网路上的白痴,数也数不尽。

然而,这个对象却不是这种人。正因为太一参与过许多留言板与聊天室,所以他很清楚这一点。对方人格的初期设定早已疯狂了。

这并不是脑袋有两、三根螺丝飞掉的程度。

不,对方根本无法以常理来论定。

因为那不是自己这种正常人能理解的损坏方式。

那是活在更高,或更深沉场所的存在。

最初,先主动联络的人是太一。

被卷入麻烦事件而打算暂时隐遁的太一,眼光停留在被关闭前的留言板上的一段文章。

「DeadEndplex」

这句话的意义,

我知道。」

一开始他认为对方只是跟自己一样在取笑那些自杀的人。事实上,早在电视新闻播报出来前,「DeadEndplex」的名字就在网路上广为流传了。

所以网站在被关闭前,留言板被写入了就算警察不要求伺服器端删除网站,只要这样放着不管也会挂掉的大量讯息。

在无数个毫无价值的留言中,为什么自己将注意力放在这段文章上呢?太一到现在仍不明白理由。这并非是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文章,而且还有数不清的留言比这段文字更晦暗不明或更爆笑。

然而,太一却发现了这段讯息,并且连自己也不敢置信的轻易地寄出了电子邮件。他完全没有思考到这种行为有多么危险。如同被花蜜薰香所吸引的蝴蝶一样,极其简单的将自己与那七人的事件相关的,以及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另一个家伙没死的事写了出来,然后充满期待的等待回信。

隔天信箱收到了回信。

对方完全没有怀疑太一的样子。就算讲得再好听,他所写的邮件也不是那种会让不知情的人一看就会相信的内容。然而,那家伙却有如最初就知道一切似地这样写道:

『我有两件事想拜托你。』

本来自己应该无视这个要求才对。

对方的「要求」比太一想像中要困难,而且危险。以太一的经验而言,为一名从未见过面的人这里指的不是一定要见过对方的真实面貌,而是到目前为止根本没有从这家伙身上取得任何利益的意思做这种事,实在是太过愚蠢了。在网路的社会里,有取有得可是最基本的常识。

然而,太一的强烈好奇心却不允许他拒绝对方。

对方到底想做些什么?

为什么要求自己做这种事?

之后又有什么结果在等着自己?

要忍耐不去探求这些事情,对太一来说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他现在也以这种方式跟对方报告自己的成果。

「啊,对了对了。

你拜托我查的网站管理员情报」

『怎么样了?』

「我查出住址了。」

『真的吗?』

「当然啰。

超简单的。」

『简单?』

「是的。简单的乱七八糟。

对了,在这里讲这些事有点危险。

如果留下登录档就麻烦了。」

『那要怎么做?』

「我们碰个面吧?选假日也行。」

经过了大约两分钟的沉默。

『我知道了。』

「OK。

那就选在这个星期六。

场所嘛就在梅田可以吧?」

『就约在跟他们相同的地点及同一个时间。』

对方这次立刻做出了回答。

果然,这家伙疯了。

太一露出狡犹微笑:

「了解。那要用什么当作信物?」

一边决定要当作彼此信物的饰品,太一的兴奋几乎已臻至顶点了。

05

作了一个梦。

一个痛苦异常的梦。

我在一片似曾相识,被浮游生物渲染的浓绿之海中溺水了。

明明会游泳的。

脚明明踩得到底的。

我拼命挥舞手脚试着挣扎。

却无法阻止身躯的下沉。

不断下沉,不断下沉。

直到深处、阳光无法抵达的黑暗底部。

好难过,有谁能救救我。快来人啊!

「嗯嗯嗯嗯唔唔唔唔唔唔噗哈!」

痛苦到达极限,我睁开了眼。

眼前是志乃的脸庞。

「咦?」

她的面容距离我约三十公分,不近也不远。我瘫在床上,视线中映照的尽是她对比强烈的白皙脸孔与乌黑秀发。

志乃跪坐在睡着的我的旁边,从正上方向下俯视观察着我。

我的头脑一片空白。不管是谁,刚起床就碰上冲击性如此强烈的事件都会这样的。无论是多么优秀的艺人,都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吧。

至今为止,我从未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过她的脸。我是不记得小时候怎么样,但至少上大学后一次也不曾有过。

重新体认到这件事。

她,竟美丽如厮。

明明知道小学生没有所谓漂不漂亮的分别。

然而,却只能下这种评语。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词汇能形容她。

将还处于混乱状态的我丢到一旁,志乃一脸没事的站了起来回到房间角落的老位置。然后吸了一口气冷静的对我说道:

「早安。」

「啊你早啊不对!」

因为志乃打招呼的态度太过自然,我差点就陷进她的步调里了。

「你刚才做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会让我不舒服的事吗?具体的说,就像是塞住我鼻子嘴巴之类的事?」

「没错。」

她点了头。

「没错?志乃,你啊!」

「跟我一起走。」

「什么?」

「我要去跟某人见面,所以跟我一起去。」

「那个啊我一直打工到早上呢什么我还睡不到三小时呐!」

难怪我还那么想睡。人类基本上需要八小时的睡眠时间。只有达到这个目标值,人类才能发挥本来的效用。换句话说,我现在连一半的力量都无法发挥。

当然,这世上并不存在这种乱七八糟的理论。然而我现在可是想睡到不行,一点也不是在开玩笑。我想再滚进被窝里,就这样一直睡到中午过后。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可是,支仓志乃这名少女压根儿就没考虑过我的状况。

「我一个人去的风险很高,所以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去。」

「呜」

被她这么一说,我也只能屈服。

前几天才表示过自己有多「担心」,又说出了「有危险一定要跟我说哦?」的话,事到如今我已不能用想睡觉的理由来回绝她了。更何况,她真的很少主动拜托我帮忙。

与睡魔的诱惑奋战了数秒,我终于还是将她的请托优先处理。

「真是的。就算要叫我起床,也用不着用这种方法吧」

「因为,我早就想试试看了。」

「你啊,就因为想要试试看这种理由,就犯下杀人未遂的罪行吗?」

「也有人不是因为憎恨或悲伤,而只是单纯想体会杀人的快感而犯下猎奇杀人事件。」

「的确。我觉得没有什么比在睡梦中,被小学生压住口鼻窒息而亡更诡异了。」

虽然我极尽讽刺之能事,却遭到志乃完美的无视。

不停打着呵欠离开家里,坐上渐渐变空的电车约四十分钟左右,我们来到了目的地的梅田车站。河内出生的我,跟这附近的地区缘分相当浅薄。

大阪一般可分为北区与南区两大繁华街道。南区是在难波附近,而北区则是在梅田JR大阪站附近。

我出生的地方离南区近得太多了,所有必要的东西在这里都能找得到。高中就离开大阪的我在成为大学生后,跟社团的朋友出去玩时,才第一次真正走在北区的街道上。

就是因为这么一回事,所以我对附近的路完全不熟。

可是,志乃却意外的与我不同。她充分利用小小的身躯穿梭在人海中,毫不迷惘的向前移动。当我询问志乃为什么对梅田的路这么熟悉时,她简洁的答道:

「因为之前补习班在这附近。」

「原来如此啊!」

她穿着高领无袖的上衣与附带的袖套,又穿了会让人担心长度的红黄白格子迷你裙,与证明这种想法不过是杞人忧天的黑色内搭裤。脚上则是踩着鲜红色平底鞋,身上别着海豚饰品是如此可爱她今天的打扮就是这种风格。就连挂在肩上的高级橙色皮制包包看起来都是乱时髦一把的。

志乃我是没什么资格批评啦平常并不重视打扮。她不重视流行的程度,甚至到了在假日时也会穿着学校制服度过一整天的程度。就连这些衣服也不是她自己买的,而是之前与鸿池学姊三人去逛街时,店员替她搭配的服饰。

这样的她,居然会如此费心打扮。

对我来说,这可是极为异常的现象。

到底要跟谁见面?

对方是这么重要的人吗?

(吓!该不会是男朋友怎么可能啊?)

就衣着及场合而言,这里的确是适合跟男朋友约会的场所。然而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没必要刻意叫我来吧。带着一名监护人不要说是约会,根本什么事都不能做。

不,话说回来,我完全没办法想像志乃会有男朋友。就算两个人去看电影,志乃看爱情片既不会哭、看恐怖片也不会害怕,只会面无表情地望着大萤幕。想像那名男孩苦恼的模样我不禁在心中苦笑了起来。

谈恋爱这种事对她而言还太早了吧。也许这种心情不过是天下父母心请体谅这种有语病的说法或许说得太夸张,但难以想像也是事实。

这样的志乃在一栋不知为何顶楼有摩天轮;叫做HEPFIVE的奇妙建筑物前停下了脚步。看样子她是跟某人约在这里碰面。因为是星期六的缘故,所以周遭的人多到令人感到厌烦的程度。而在这些人群中,绝大多数都是十几、二十几岁的男男女女。也许这里也被当作约会碰面的地标吧。只是不巧我本来就是第一次来这里,而且也没有在大阪约会的经验,所以并不清楚就是了。

志乃从裙子口袋里取出手机我连小学生都不如啊确认时间。

到底过了多少时间呢?差不多三十分钟左右吧。就在一直站着,脚开始酸的我觉得差不多可以闪人回去睡觉的时候。

我看见一名像是中学生或是高中生的少年朝这里走了过来。就第一印象而言,他的打扮还满时髦的,但也因此看起来不像是什么乖乖牌的类型。说得明白些,他与志乃简直是两个极端的印象,实在是无法想像两人之间究竟有着何种牵连。

少年一边接近,一边无礼的上下打量着志乃:

「你该不会就是我要找的人吧?」

听见这句话,志乃点了点头。

少年来到距离志乃约两公尺的前方后,停下脚步。

「原来你就是SHINO啊?」

少年绷紧脸孔说道。

「初次见面。」志乃礼貌的鞠了个躬。

「不会吧!你是小鬼而已耶!」

明明自己也是小孩。少年露骨的皱起眉头啧了一声。

他这次把视线移到了我身上。

「那他又是谁?」

「我是他的监护人。」

少年满脸狐疑地瞪着如此回答的我,

「还带监护人来啊!」

然后说出了这句话。念念有词的咒骂声传入耳中。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啊?这就是正确答案吗?我安下了心。

志乃等的人似乎只有少年一人。我们听从他要更换地点谈话的意见,就这样进入了顶楼的某间咖啡厅。顺带一提,那边刚好是乘坐摩天轮的场所,所以我问志乃要不要坐看看,却被她淡淡的无视了。

虽然现在还不是人潮涌入的时间,但人也已经够多了。有时候我实在觉得很不可思议,到底为什么这么多人要挤在同一个地方?

我们被带到了窗边的位子后,少年自称是克洛斯。虽然写成,但念法却是克洛斯。也就是所谓的网路代号。

如此一来,两人的关系就是网友,现在或许应该就是某种形式的网聚吧。虽然我不知道两个人是否也可以称作网聚,但一根红萝卜也叫作红萝卜,应该没有关系吧。

克洛斯向走到桌边的店员点了一杯可乐,志乃点了一杯热奶茶,而我则点了一杯冰咖啡。之后,一段短暂的沉默降临现场。眺望着窗外的克洛斯口中念念有词不断抱怨,志乃则是闭着眼睛呈现石化状态,而我本来就不知道这次会面的目的,所以只能保持缄默。

当女侍将点好的饮料送来,并且确认她离开现场之后,对话总算是开始了。克洛斯唐突的开口说道:

「那么关于那件事。」

「已经取得连络了?」

「不,这不可能做到。对方已有所警戒更换了名字,电子邮件当然也已经失效。虽然我从登录档中解出了IP位置,但网站本身已经完全被砍掉了。哎,就算网站还保留着,大概也没办法了吧。不管怎么说,是绝对不可能再追下去了。」

内容有点难懂,但我大概可以理解是什么意思。

虽然知道意思,但不知道意图为何的我仍然无法穴嘴。

我默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那个人大概也去了集he场所吧。」

「那犯人果然是那小子啰?」

「不,对方不可能直接杀害他们。」

「你肯定?」

「状况愈困难,能执行的方式就愈少。没有能避开监视器进入犯罪现场的方法,而且我也不认为对方有想到那种方式的智慧。」

「有没有可能对监视器画面动手脚?」

「就技术面来说有其困难处,这种方式风险高优点又少。而且使用密室杀人这种手法完全没有好处,所有条件只不过是偶然凑在一起罢了。」

「是吗。这么说来,真的只是单纯的自杀啰?」

说完后,克洛斯不知为何地无聊的噘起了嘴。

可是,对我来说这并不是无聊的会话。

虽然不知道两人是在讨论什么样的事件,但在对话内容中出现「杀害」、「犯罪现场」或是「自杀」这种单字,让我无法忽视这件事。

志乃果然在做危险的事。

「那另一件事呢?」

「啊,你说地址吗?这个就很简单了。」

讲到这边,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是谁的住址?」

「」志乃没有回答。

「『DeadEndplex』的网站管理员住址。」

「什么?」

「什么啊我还以为你干嘛一声不吭咧,原来你根本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嘛。」

今天早上从床上被挖起来后应该说是差点被杀才对就被带到这边,怎么可能会听得懂呢!

可是,他刚才的发言让我大致领悟到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DeadEndplex。我的预感没错。她果然对那个自杀网站有兴趣。

我略为严肃的看着志乃。

然后,张开了口想稍微叱责她:

「志乃,你果然」

「不要讲话。」她一句话就让我闭上了嘴。

「总之,我拿到了这个。」说完,克洛斯把一张便条纸尺寸大小的纸片递给志乃。我也凑过去看了里面的内容。写在纸面上的讯息无疑是某处的地址。

「神奈川县横须贺市神奈川县!?」

「有什么好惊讶啊!网路这种东西在什么地方操作都一样吧?」

嗯,是这样说没错。我只是觉得这种时候应该要大吃一惊才对。

「没有错吗?」

「谁晓得。我不能保证。不过,在那边应该有某些东西吧?」

「嗯确实存在着『某物』。」

一边说着不可思议的话,志乃点了点头。

可是,克洛斯到底是怎么知道住址的?那个网站我也浏览了一遍,却没有看到有任何地方写着管理员的住址。这么一来,他肯定不是透过正常手段取得这个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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