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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无限 Dead End Complex Ⅱ(2 / 2)

「那那个。住址这种情报这么容易查到吗?」

我担心的问道。

然而,克洛斯却露出无奈的表情说道:

「啥?你在说什么啊?你是白痴哦?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松啊!」

最近的小鬼都不知道要敬老尊贤吗?

可是,我也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发脾气是很不成熟的,于是我尽可能保持冷静的催促他继续解说下去:

「这是特例。像这种防御手法只要略懂皮毛,不管是谁都能做到同样的事。」

「也就是说,某人可能已经跟对方有了接触」

「不,不是这样子的。」

「为什么?」

「因为,这不管怎么想都像是陷阱。实在是太奇怪了。管理地下网站的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个人情报曝光。可是这家伙却没有采取半个防御措施。你理解这里面的含意吗?这并不是没有使用防火墙或是串联网站这种低次元的问题,这家伙甚至降低了自己浏览器的安全等级耶!而且也允许外部连线进入电脑。只要这小子不是那种误把自己的PC当成别人的免费终端机,那么这整件事情打从最初就是以被某人发现为前提所设下的陷阱。也就是说,对方正等着某人毫无戒心的自投罗网。」

虽然我不了解电脑的安全系统,但还是可以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

刻意排除事前准备的防御手段,是适用于所有场合的陷阱。就心理层面而言,人只要发现防御特别脆弱之处,就会想从那边进攻。然而,这种行动却反而正中防守者的下怀。

本来对防守者来说,必须保护所有非防御不可的场所。可是在能力不足的情况下,不管怎么做都会露出破绽。而且只要这处破绽遭受攻击,就没办法采取正常的防卫机制。

既然如此,只需反过来利用那个破绽就行了。只要刻意制造破绽,让攻击者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一点就够了。这么一来,只要针对那边做准备就可以了。如果知道对方会从那边进攻,就能准备适当的迎击策略。

克洛斯说的事情跟这个例子有相同的道理。

事先在容易被侵入的地方,准备容易寻找的地址,然后在那边迎击误以为假情报就是正确答案而轻易走入陷阱的敌人。的确,这可以说是符合经济效益的策略。

只不过我完全无法理解到底为什么非得准备这种陷阱才行。

「谢谢。」

志乃完全无视我们的对话,说完后就起身离席,连我也抛下了。

「可是,感觉还真是有趣呢!我也可以跟着去吗什么呀,已经走掉了啊!这算哪门子的道谢啊!那是真心感谢的态度吗?」

「她肯说一声谢谢就算不错了。像我明明每天做饭给她吃,但她却连一句谢谢也没说过耶!我简直像是公主殿下的奴隶呢!」

没错,我耸耸肩。少年克洛斯闻言露出了狡猾的笑容:

「咦?你不是她的仆人吗?」

06

结完帐后只付自己的份我慌张地追上快速离开咖啡店的志乃。她的脚步朝着我们来这里的车站前进。可是,从志乃的背影里我可以充分感受到,她并不打算就这样回家。

「你该不会想现在去吧?」

我难以置信的问道,志乃则是干脆的点了头。

「可可是,要怎么去?我又没钱」

「我有信用卡。」

志乃从包包中取出皮夹,然后把穴在夹缝里的一张卡片抽了出来。那是信用卡而且还是金卡。

那对父母,居然让小学五年级生拿这种东西!

伯父他们已远远超越放任主义的惊人教育理念让我不禁头痛了起来。究竟什么世界的小学生会带着这种东西走来走去?

此时,志乃将金卡交给了我。

「什么意思?」

「钱交给你了。」

「咦?」

「到新横滨的车票。如果我去买的话,很有可能会被怀疑。」

「啊啊啊原来如此。」

「还有,这种时间过去的话就得住一晚,到时候也一样。」

像志乃这种小孩子拿着金卡购买前往东京的新干线车票,而且还要住饭店的话,正常的大人一定都会感到可疑,最后势必会被问到:「小小姐,你的父母亲呢?」

关于这一点,只要有我在就没有问题了。

「可是,我的份也要用这张卡买吗?」

「可以,随你使用。」

「随我使用」

「算是谢礼。」

说完,志乃便迳自迈开步伐。

所谓谢礼,难道她听到刚才的对话了吗?

我并不想要这种感谢啊

我大大地叹了口气。

***

那么。

说实话,我是第一次去关东。

虽然我曾经搭过新干线,不过那是在中学修学旅行时去九州的时候。顺带一提,搬家时是跟行李一起坐在车子里移动,而且还是从大阪开到博多。跟那比起来,我才深刻体认到新干线是一种多么舒适的交通工具。

搭上新干线约莫过了两个半小时,这跟坐近铁特急到名古屋所花费的时间几乎一样。虽然我在这段期间几乎都在睡觉就是了。

从抵达的新横滨车站搭乘JR横滨线到横滨车站。接着,再转乘京急本线快速特急列车前往横须贺中央车站。所需的时间大约是一小时。即使在车站有稍微迷路,但所花的时间比我想像中还久。

抵达横须贺中央车站后,我立刻寻找公车路线图。可是,志乃觉得刻意走路找公车坐实在是太麻烦了,于是我们迅速地招了一台计程车坐了进去。我到底有多久没坐计程车了啊?至少,计程车与我之间的缘分,淡薄到直至那时我才晓得坐计程车也可以刷卡的程度。

然后又过了三十分钟左右。司机看起来虽然像是开车已经有一段时间的中年大叔,但其实却是数个月前才转业的新人。他对路况甚至不熟悉到我以为他在故意绕路的程度,而且开车技术也很差劲。他不断突然开动又突然煞车,害得本来就容易晕车的我差点吐了出来。只不过志乃在这种时候看起来一脸没事就是了。

最后,到达目的地时,夕阳已经西斜。

平凡至极的住宅区正中央,有着一栋随处可见的普通房屋。那栋房子一共有两层,虽然不像志乃的家一般宽敞,但毫无疑问的却是一间很大的房子。

「市井垣忍不会错的,就是这里。」

我看着好像是大理石刻制而成的门牌做了确认。看来他应该是一个人住,因为门牌上并没有写其他人的名字。一个人住在这种房子,是年事已高,还是双亲因为某种理由不在呢?

我压下对讲机的按钮,叮咚的清脆声音从家里传出。然而,等了两分钟左右,却没有人来应门。我又按了几次门铃,最后甚至用了十六连打的速度猛按,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办?」

「就算把门弄坏也要进去。」

「你知道非法入侵这个名词吗?」

顺便一提,还外加一条毁损罪。

面对这个质问,志乃干脆地点了头。虽然点了头,但她仍用视线对我下达「做吧」的命令。也许克洛斯的话没有错。她对我的态度简直跟仆人没什么两样。

我将手放上门把,但手中却没有传来预料中喀嚓一声的坚硬触感。我轻易地将门把转动半圈,门便伴随着略微沉重的手感朝外侧被拉了开来。

「看来这果然是陷阱呢!」

我稍微提高警戒,一边说道。

打开门后,只见室内一片漆黑。虽然只是黄昏,但阳光已经开始转弱,不点灯应该很不方便吧。也就是说,这里没有人啰?

然而,明明是陷阱却没有半个人的情况更加让我感到危险。这是错觉吗?

「这个」志乃将某物递给打开门后却踌躇不前的我。那项物品是极粗的麦克笔大小的手电筒,看情形应该是从包包中拿出来的。不过,志乃当然不可能平常就带着这种东西走来走去,因此她恐怕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状况吧。

还好有跟过来,我松了一口气。

我接过手电筒,然后走了进去。我本来想在比自己公寓还大上三倍的玄关处脱下鞋子,但手电筒照出通往里面的走廊上头积满了厚重灰尘,于是便打消了主意。如果在这种地方脱下鞋子走路,袜子会被弄得肮脏不堪。

灰尘一直堆积到走廊深处。在那儿,看不到有任何人移动的迹象。我穿着鞋子踏上布满尘埃的地板,然后为了让志乃看清楚地面高度的落差而回过了头。此时,我发现了她面色有异。

「志乃?」

志乃目不转睛地盯着积着灰尘的走廊。我确认了周围是否有任何异状,然而却没发现那边有任何东西。感到怀疑的我再次叫唤志乃,但她却没有回答,而是一脸没事的踏出了脚步。

「啊,等一等。」

我制止她的行动,然后开始找寻电灯开关。日本的建筑物格局大概都差不多,里面的设备位置也都很像。果不其然,我在玄关一进来的地方就找到了电灯开关。然而当我压下开关后,立刻明白自己的举动毫无意义。

虽然开启了开关,但电灯却依旧没有点亮的迹象。不管我重覆多少次,室内仍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这当然不是我弄错开关。不过为了小心起见,我还是确认了周围的墙壁,不过还是没发现其他的开关。

「是灯泡坏掉,还是根本就被断电了」

根据地板的灰尘来判断,也是有这个可能。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我只好依靠着手电筒的灯光前进。从玄关笔直向前方延伸的走廊右侧有一条通往二楼的楼梯。从那边再向前进,于左侧处有一扇镶嵌着皱折玻璃的门。推开门后,出现在眼前的是客厅,右手边则是可以看见厨房。这个场所的摆设与样品屋一样整齐,也因此感觉不出来有人居住过的气息。这个事实也能证明此处,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人使用了。

朝走廊深处再向前迈进,可以看到正面与左侧各有一扇门,右侧则有通道向前延伸。

「左边大概是通往厨房的门吧。」

我从建筑物的格局做了如此的推论。我跳过了那扇门,却对该推开正面的门,还是该转向右边而感到有些犹豫。

就在此时,从背后忽然传来喀叽声响。以经验法则了解到那是地板受到压挤所发出的声响,我回过了头。

回转的手电筒灯光,在那瞬间照到了某种光芒。

在还没理解到那是什么之前,我就大叫了起来:

「志乃!」

我立刻将手朝志乃伸了出去,但却晚了一步。

太快了。不,不对。是我的反应太慢了。

走到这里还习惯处在明亮阳光下的瞳孔尚未适应这片黑暗。与一直埋伏在这里的「对手」相比,反应速度明显不同也是想当然尔的事。

「志乃,快逃!」

大声喊叫的我,身躯咚的一声受到强烈冲击。当我察觉到是某人飞身撞过来时,已经失去平衡到无法再站立的程度。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我毫无防备地跌坐在地板上。

某人趁着这个空隙伸手抓向志乃。

从手心脱落的手电筒掉落在摩擦系数低的地板上,并且不断转着圈,光束映照出飞扬在空气中的灰尘。那道光简直如同闪光灯似地覆盖住志乃,并照出她的脖子正被某人拿着并非折叠刀,而是露营时会带去的粗糙小刀抵住喉咙的光景。

一瞬间,我的脑袋激动起来。

我拾起在地面快速回转的手电筒,然后举着它站了起来准备冲向对方。

然而,就在此时

「不准动!」

撕裂黑暗的尖锐声响,让我的身体有如被无法看见的针线缝死般不能动弹。不,就算没有听见声音,光是看到志乃的脖子被刀刃轻轻抵住,就让我理所当然地失去了行动能力。没拿着刀子的另一只手,拘束了她纤细的身躯。

眼前出现的是,在电影或是戏剧里看过无数次的熟悉光景。

然而,这当然并非是虚构场景,而是现实。

而且对方不是职业凶手也不是专业演员,仅仅只是一名从未握过刀刃的外行人。对方虽然牢牢地抓住志乃,腕部却微微颤抖的身手,实在低劣的令人害怕。

「把手电筒照着自己下方。」

我老实的照着命令行事。黑暗中唯一可依靠的光线一边照亮我的脚边,一边向后方扩散消失。从对面虽然看得见我,但我却无法看到对面。

事态差到了极点。

即使如此,我仍然是不断地思考着该如何脱出困境。

最起码的胜利条件当然是平安无事地救出志乃。在最糟的情况下,我并不在乎自己会遭遇到什么事情。虽然我还不想死,但是只要能让她不要受到重伤,或是不要造成会残留一辈子的伤痕也就够了。只有这一点,我无论如何都要避免它发生。

从声调以及拘束志乃的手臂来判断,对方是一名女性。虽然连一瞬间都没有看到脸庞,但至少这点应该不会有错才是。对方是年轻人。就算并非少女,年纪也应该跟我差不多。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性别或其年龄并非是重要的问题。如果把它当成是某种希望指标这个问题暂且不管,实际上我在现今的情势下能够办得到的事情极为有限。对方是女性的话,我在体力上当然是占了优势。但是,在志乃被刀锋牢牢抵住的情形下,轻举妄动飞扑过去说不定会让她受伤。

事到如今,我才深深地体会到鸿池学姊的精明。

那个时候惩戒**犯们的罪行之际,我还觉得她的武装太过夸张。看到绝非寻常的武装时,说实话,我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我错了。

外行人之间的体能竞争哪谈得上是半斤八两,简直可说是毫无意义可言。以这种方法无法守护任何事物,无法守护她。

现在的我,想要有比那时更强大的武装。

「不要做傻事,快放开她!」

「傻事?所谓傻事指的是什么啊?」

女子以嘲讽的语气说道:

「是说把这个小女孩的耳朵切下来?还是鼻子?不不不,一定是指眼睛啰?你想要我刺穿她的眼睛吧?」

「咕」

我无法从声音中判断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正因如此,听在我耳中仿佛全是在说真的。

「你到底是谁」

「哎呀?不知道我是谁,居然还能够找到这里来?不会有这种事吧。你应该知道我是谁才对哦。」

虽然看不见对方的狡猾笑容,但明确含带着嘲笑意味的语调让我感到愤怒异常。世上确实有把人当白痴要的人存在。虽然我在截至目前为止的人生中也碰过好几次这种情形,但这个家伙却是其中的极限。

即使如此,我还是能够理解她的话意。

她在这里。她在这里等待着。那么,答案仅有一个。

「那个网站的管理员。」

除此之外,不做他想。

「是的。我就是『DeadEndplex』的支配者。引导人步入正确死亡之途的死神。所有迷失羔羊的救世主。存在于生死间隙之人。」

女子以高傲自大的语气自我陶醉似地说道。

但是,那道声音却立刻转变为银钤般清脆的响声: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跟白痴一样嘛!」

「咦?」

「死神?救世主?没有这种事啦!我只是想看看那些寻求白痴死法之人的真正死相的一个极其普通的女孩子啦!」

现在不应该讽刺对方说:「你的年纪还算女孩子吗?」无法跟上情况的演变因而乱成一团的脑袋,正在思考着这种杂七杂八的事情。

「唉,你们不这样想吗?那些家伙真的是一群白痴到不行的人呐!因为只要制造一些能轻易死去的理由,他们就会像笨蛋似的一个个跳进死亡的深渊。」

充满嘲笑的声音,让我在刹那间感到头脑一片空白的错觉。

「别别开玩笑了!」

的确,自杀或许是一件很蠢的事,或许是一件错事。对于做出那种事情的懦弱人们,也许我们只能摇头叹息。然而,就算如此,他们也不应该受到某人愚弄。

因为,不管是谁,都跟他们一样。不论是谁,都拥有相同的脆弱。战胜或是败给软弱并非重点所在。他们只不过是对这些状况反应过度罢了。因为,大家都怀抱着相同的痛苦。

「如果不开玩笑,人生不是就会很无趣吗?」即便如此,女子仍未停止嘲讽:「就跟骨牌一样啦!我只需好好的从后面推一把,之后就会有一堆白痴任意死去。所以啊,唉,你也要死在这里哦。」

「咦?」

「至于死法嘛对了。用力撞墙如何?就是一直撞到死为止。这不是一种很迷人的疯狂死法吗?」

「这种事」

我正准备要接着说「我才不会这么做!」的时候

「你照做的话,我就放了这孩子。」

我屏住了呼吸。

当然,我无法信任她的这番话。她绝对不可能真心对死去的我守信的。

但是。

我非救志乃不可。

我一定要保护她。

如果是为了她

「真是无聊的闹剧。」

声音,突如其来地降临在黑暗之中。

我在一瞬间还无法分辨是谁的声音。有如地底深处传来的大地脉动般,又仿佛是回响在蔚蓝天际的闷雷似地低沉、阴暗、苦闷、笨重,宛如永冻土的冰冷声音。

心脏不,灵魂倏地一震。

体内涌起心脏被利爪撕裂般的怪异感觉。

当我察觉这道声音是志乃发出的时候,实在是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这肯定是我不曾听过的声音。

她的音色既高昂又漂亮,甚至完美到可以加入任何合唱团的程度事实上,她在更小的时候似乎也学过声乐然而,令我惊讶的并非是声音居然能低沉变质至这般境界。

她的绝美天籁不论何时均不带有任何情感,而是如同机械般的合成音乐,毫无任何感动。不论吟唱多么欢愉的乐曲、悲泣多么哀伤的曲调,听起来都只是空气振动般的平板音调。就算外行如我也知道,她的声音中有着绝对无法加入任何合唱团的致命冷酷。

然而,现在的声音中却有着她欠缺的感情碎片存在。

本来我是应该高兴才对吧。因为看到她表现出情感,就算只是一点点也好,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可是,为何我初次听见她真正的声音时,里面却偏偏带着明确的侮蔑意味?

「你在说什么啊,小鬼头给我闭嘴。」

「你还没有搞清楚那句话真正的含意呢!做这种无意义之举、曝露不值半文的卑下自我,以嘲笑他人来维护本身存在的无聊生命。」

「住口!」

女子歇斯底里的声音,让我的脸唰的一声苍白了起来。

请你不要再讲话了,志乃。

然而,我的愿望并没有传达到她的心中。不,就算传达过去,她也会选择无视吧。她就是那种平时一声不吭,但只要有话绝不会憋在心里的类型。

所以,她理所当然似地宣誓道:

「你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杀人犯而已。」

「什」

「杀人犯?」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我还没思考出答案的时候,志乃就已经继续解说下去了。

只不过,她的解说实在是太简明扼要了。

「她就是应该在卡拉OK包厢里自杀的九人之一。她去了集he场所,却又是唯一存活下来的人,也是让他们选择这种死法的凶手。」

「难道,你是」

「不,不对。我不是克洛斯。」

志乃意义不明的否定让我心生疑惑。为什么克洛斯的名字会在这里出现呢?女子口中「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吼叫声,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

「你一开始以为『他』是克洛斯吧?为了杀害唯一存活下来,且有可能揭发自己犯罪行为的他,你才埋伏在这里的对吧?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克洛斯不在这里。他的用途只是在于引诱你出现而已。」

「所以,你才用克洛斯的名字寻找我吗?在登录档中到处留下痕迹就是为了要等待我发现吗?」

「没错。」

「那么,为什么」

「在回答问题前,我有话想要问你。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这种事实在太简单了。我是哭着拜托他们的。满脸泪水的说:『请帮帮我吧。』那些家伙可是像白痴一样轻易地答应了我的要求呢。呵,反正他们也是想说马上就要死了,在人生的最后一幕做件好事可以上天堂吧?」

「你对那件事一点感想也没有吗?」

「当然有啊!啊啊,人类真是可爱呢,居然会轻易地被我的虚假眼泪给骗过去。因为过程太过顺利,还让我小小地高兴了一下哦!我虽然老是被骗,但是当我站在骗子的立场之后,才真正明白了一切。原来,骗人的感觉是这么舒畅呢!」

「是吗」

相对于女子以恍惚的语气所做的回答,志乃的声音在不知不觉间又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就像是已经对这名女子的存在感到厌倦般。

「那么,就让我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吧。我为了传达他们的留言,才把你叫了出来。」

「留言?什么东西啊?」

「DeadEndplex。」

「啥?」

「你所抵达的终点是绝对的死路。」

当她说完的瞬间,黑暗中爆出了青白色的火光。

「咦?」

我一时愕然,耳中传入只能以「呀耶」或是「咕呃」之类来形容的奇怪声响,接着传出的就是重物倒在地上的趴哒声。

虽然我因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而呆立在原地,但当思考回路缓慢地追上现实状况后,我慌张的拾起手电筒向志乃走去。

「很刺眼。」

「啊,对不起对不起。」

被斥责之后,我立刻将手电筒往下照。此时,在光线末端有一个人倒卧在那边。刚才没有看得很清楚,但对方是一名相当年轻的女性。虽然不是十多岁的少女,却也还没有到接近三十岁的年纪。

可是,这却不是现在最要紧的事。

现在重要的事情是,那名女性倒在那里的事实与志乃掌中握着的黑色物体。与钞票大小相近的某物,似乎无法完全纳入她小小的手心。

「呃那个是电击器吗?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你总是带着这家伙走来走去吗?」

志乃没有回答我的质问,而是以一副难以相信她是小学生的冷淡表情,将电击器再次压向在地板蠕动挣扎的女子。虽然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是看她躯体激烈痉挛的样子,造成的冲击势必不小吧。女子似乎就这样失去意识,完全进入了沉默状态。

「你是恶魔吗」

「不会有后遗症的。」

不是那个问题啦!

然而,在这种状况下结果,我连一点忙也没有帮上我完全无法责备她,只好将话题转开:

「先不提这个了。刚才你说的那番话,我完全听不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志乃明显地露出一副「非说不可吗?」的麻烦表情,而我当然点了头表示「不说不行」。

「重点是,他们为什么选择了那种死法。他们没有必要选择那种自杀的方式。他们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死得掉,不管用何种方式都能成功自杀。这跟在DeadEndplex名义下死去的少女相同。对他们而言,选择死亡方式是一件最没意义的事。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从某人指定了这种死法的方向去思考。然而,这世上几乎没人有提出这种指示的必要。唯一可能的结果便是,某人发现他们有在卡拉OK包厢里完成可疑死法,之后再被认定仅是单纯自杀的价值。而这个人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跟他们相同情况下杀死人的凶手。」

「相同的情况啊!难道是一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吗?」

在卡拉OK包厢里发生的七人命案。一个月前,也同样在卡拉OK里死了一名男性。那个案件虽然在事发之后一时造成话题,但却被之后发生更令人震惊的七人死亡案件给完全掩盖,至今只能被当成附属案件在新闻中登场。

「那么,这个人就是犯人啰?」

「没错。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从刚才的发言中,可以推断她与被害者有某种程度的关系。总之,她是在突发状况下杀了人。她被迫要掩蔽自己杀人的真相,因此才怂恿那些人在相同的情况下自杀。如果这个案件被当成是自杀案,那么她在相同状态下所犯下的罪行,也有可能会被当作是自杀案处理。事实上,警察也开始发现这两个案件有相似之处,这里面恐怕还动了其他的手脚吧。如果让事态就这样发展下去,她的杀人罪行将会遭到埋葬吧。」

「怎么会有这种事」

「然而,我对这种事一点兴趣也没有。已经无所谓了。」

说罢,志乃便保持静默,就像是在表示到此为止似地。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管怎么想,这种计划都太乱来了。就结果而言,确实正如这名女子所预料的一样。虽然我不认为警察会愚蠢到这种地步,然而现在原本互不相关的两件事已被视为有所牵连,再过不久也许真的会被当作单纯的自杀案件也说不定。

就算如此,这仍是最过分也是最差劲的计划。

确实,他们企图自杀。事实上,他们也是自己刺死了自己。这种举动可以说是愚蠢至极又荒谬可笑。

然而,这样的他们也是生命。到逝去的最后一瞬间为止,他们仍是尊贵的生命。

但她,却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利用了他们。

她欺骗了他们,利用他们的生命保护自己。

「不是的。」

「咦?」

「他们发现了她的企图。」

「是这样吗?」

「他们知道DeadEndplex的真正含义,因此才留下这句话做为遗言」

***

好不容易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这个事实让志乃在心中安心的叹了一口气。虽然她不认为有某人潜伏在暗处是件危险的事,但却没有想到会连累到「他」。自己的预测仍旧不准到令人害怕的程度。

将已昏死过去的女子丢在一旁,两人一起上了二楼。刚才的女性一定是从这里潜入的吧。从玄关积满灰尘的客观事实来看,她应该是由某处侵入二楼,然后埋伏在那边等待「克洛斯」的到来。一步步登上留有女性足迹的阶梯,后面跟着的是尚未理解志乃的回答而满脸不悦的「他」。借着「他」手中的手电筒灯光,她迈开了步伐。

上了二楼后有四间房间,看起来虽然是各自独立的寝室,却完全没有人类的气息存在。打开最接近的门一看,只见窗帘在满是尘埃的房间中缓缓摇动。看来,这里便是那名女子侵入的路径。然而,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值得观察的事物。虽然绕了一圈确认了所有房间的内部情形,但无论何处均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衣服与生活用品均保持着最后一次被使用过的状态,根本看不出最近有被用过的迹象。

「没有半个人在呢」

两人一起回到了一楼。

途中,志乃偶然发现立在窗边的照片,停下了脚步。

照片中有着父母与他们的儿子。这张照片是在某处公园里拍的,背景中有着草坪与花圃,前方是三十多岁的夫妇与充满活力比着胜利姿势的少年。

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老照片了吧。照片中的影像,也许就是市井垣忍在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前曾经幸福过的残影。

志乃凝视了那张照片一会儿,然后终于移开视线再次迈开步伐。

两人来到了一楼。一楼的客厅与饭厅已经确认完毕,另外也确认了浴室跟厕所的状态。然而无论何处,都没有使用过的迹象。打扫干净后就没再使用过的厨房没有任何生鲜垃圾,而冰箱里面也空到像是摆在店面贩卖的新机器一样。

志乃原本就有这种预感了。

不,应该说是确信才对。

市井垣忍,大概已经

走出厨房后,发现走廊深处有另一道门。两人已大致确认了一般住宅会用到的所有设备,想不到还会发现新的房间,真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缓缓推开门后,在发出叽嘎响声的门对侧,有着一条通住下方的楼梯。看来那里是一间地下室。最近盖的房子里,有地下室的存在并非是什么稀奇的事。

也许是因为打开门后造成对流的缘故,空气里飘来一股说不出感觉的霉气。

「怎么办?要下去吗?」

面对「他」的问题,她理所当然的点了头表示肯定。

连已开始习惯黑暗的眼瞳都会看不清楚的楼梯间,再加上狭窄陡急的阶梯,让志乃差点就跌了下去。她紧紧握住走在前方的「他」,慢慢地走了下去。

抵达地下室后,来到的是一间光线昏暗的阴湿房间。

这里的大小有六张榻榻米左右吧。虽然跟「他」的公寓差不多大,但由于空荡荡的没有摆什么东西,因此感觉起来空间要宽了一些。房间里的东西不多,只有电脑与放置在其下方的桌子,再过来就是椅子了。

椅子上面坐的是以前被称为人,现在则不是人类的某种物体。

他死掉后,到底经过了多少时间?腐烂阶段早已过去,如今那副躯体几乎已化为一具干燥的枯骨。

软软地垂在一旁,就像是挂在椅子上的四肢,残留脊椎间隙的干燥碎肉。头盖骨虽然裸露而出,但那对大空洞却仍然凝视着萤幕。

「这就是真正的网站管理人?」

志乃没有回答微微颤抖的「他」,而是移动滑鼠将萤幕保护程式解除并切换至正常画面。

出现在萤幕上的是「DeadEndplex」的网站。这恐怕是现在已被勒令删除的原始网页吧。就网页内容来判断,应该不会有错。

志乃继续移动着滑鼠,确认硬碟里的资料。然而,除了浏览器以及写有个人情报的备忘录外,几乎所有的应用程式都被栘除了。显示可用空间的图表上染上了整片嫣紫。

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已经超越了尽头。」

「尽头?」

「就是只要活着,必然得面对死亡的矛盾,以及**不受意愿控制而变化的事实。他,应该无法容忍不断朝死亡迈进的生命吧!」

「**既不生存,当然也就不会死去。这就是他的目的?怎么会有这种事」

「这就跟神祗相同。虽然没有形体,却能确实被人们所认知。虽然听不着也摸不到,**也不复存在,但人类却从数千年前就信仰着他所留下的话语。正因为没有形体,所以也没有任何人能够破坏。」

所以鸿池绮罗拉与克洛斯所说的「带有宗教意味」的批评,实在是太正确了。

这是某种狂信集团。

「可是可是,这个理论并不正确。这种状态确实不能称作活着,或许也可以说是不会死亡。但是,这样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嘛。这只能说是流传在网路上的情报罢了。」

「有没有错或是有没有意义,只不过是主观认定的问题。而且这种主观意识或人格,还有在它们之前称为意志的存在,至今已传播到了世上每个角落。与某人互相连系,被理解、被拒绝,永远不会消失。」

DeadEndplex。

既然有人会对这句话产生共鸣,就会有人觉得反感吧。

然而,志乃恐怕认为连是否认同都毫无意义吧。

「**已经死去,但这并非重点。请你不要误解也不要弄错。**只是防护障壁,仅是某种安全停止机制的发想。最初,就准备好最容易受到破坏之物,借此来守护最重要的部分。就是为了要保护最重要的人格与尊严,**才有存在的必要。」

换句话说,就是为了安全性而故意将大厅空出来一样,事先准备好那些容易坏掉,或是损坏也无所谓的东西来引开侵入者目光。

曾经有相信砍掉人头并让它曝露野外就能眨抑人格的时代。科技昌明,不仅仅只是**,连设计蓝图都已唾手可得的现代,都不允许有人做出污辱尸体的行为。

然而,这种行为根本无法伤害任何人。

不管**遭受何种损伤,

人格与尊严都不会受到污蔑。

可是,大多数人并不了解这一点,只是一味地沉醉在破坏**的满足之中。

他们相信,破坏即是胜利。

信仰死亡便是征服。

支仓志乃思考着。

死,究竟为何物?

何种状态可称为死亡?

是沟通的断绝?

思考回路的停止?

抑或是能量的消灭?

然而,这些全是形而下的问题。

**的问题。

如果没有**,就无法进行沟通。

如果没有**,就无法展开思考。

如果没有**,就无法生产及消耗能量。

所以人类重视**。

产生了它便是最重要之物的错觉。

可是,

**有其极限,无法避免逝去。

有如铁生锈般,不断改变。

宛如紧握掌中的砂,不停由指缝中流失。

**,总有腐朽的一日。

那么,只要舍去**就行了。

太简单了。

只要背离生命即可。

只需超脱生命即可。

人格、

尊严,

只要消灭守护这些事物的必要性就可以了。

只要成为尸体,

让自己如同生鲜垃圾般被烧去就行了。

就让人格与尊严一同在火焰中烧尽吧!

只要抛去最重要的事物,

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需要守护之物。

沟通、

思考、

能量,

都只不过是防御工具。

只要舍弃那些东西,

放弃防御,

特化攻击能力就够了。

「虽然只是情报,但是我认为这是正确的思考方向。他一定想成为情报吧!没有形体,不会变化,只是被他人接受、被排斥、被当作愚蠢理念嘲笑、被当作神尊崇,成为存在于真实与虚幻的夹缝中,那名为意志的符号。而且,这恐怕也是世上唯一不需要他人理解的『绝对自我』。」

就算**死亡,

即便形体损毁,

那意志仍会永远流传下去。

如同宗教一般。

抑或是,

像文化似地。

没有形态、

没有意义,

只是残留下意志。

要否定它很容易,

要肯定它也很容易。

所以它会残存下来。

几百年。

几千年。

几万年。

有限之生,

成为无限。

DeadEndplex。

他的意志早已飞出生死迷宫,不再有任何人能够加以消灭。

至少,

在人类历史仍存在的那一刻前

「回去吧,这里什么都没有了。」

志乃转过身子,接着踏上了昏暗的阶梯。

一阶又一阶,有如要将它踩坏似地往上爬。

在幽暗阶梯的上方,明明没有事物在等待。

市井垣忍恐怕也想让人看到吧。

自己已经不存在于这里的事实。

这里只剩废弃空壳的真实。

究竟这有什么意义,连志乃也不晓得。

这或许是他最后所留下的防御手段吧!

自己的人格与尊严将如何被使用也许是渴望自我被理解的辩护。

理解,是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交流。

就某种层面而言,是生之证据。

然后,志乃已经看到了。

她看过,也接受了。

所以,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存在了。

「舍去人格与尊严,不求理解的存在便是『绝对意志』?这就是超越死亡彼岸的永远?」

「」

「可是我认为,这实在是太悲哀了。」

爬上楼梯后,「他」说了这样的话。

支仓志乃体内所有的部分,几乎都反对这个见解。

根本没有所谓的悲伤。

这种感情,到头来不过是忽视市井垣忍的人格罢了。

只是无视他的尊严,将自己觉得是正确的想法硬塞过去的自我本位。

就像大人教育小孩一样。

这是践踏他人尊严的行为。

这种事情,明明只是幻想。

明明只是不紧紧抓住这种幻想,就无法维持下去的社会自我。

然而

只有一人。

蹲在许多的志乃的中心,只有小小的「志乃」同意这件事。

只有在那里的小小「自我」,才知道「他」所说的话是真实的。

远在最初的最初。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在出生前便诞生的黑色灵魂。然而,在那之中却闪着微微光辉。如同无垠沙漠中沉眠的一小块宝石般,不会消失的小伤疤。

突然,一阵寂寥倏地涌上心田。

当自己发现这种感觉时,视线擅自追上了「他」的身影。

转过了头。

看见手电筒的光芒。

「他」就站在旁边。

有如天经地义似地,

总是在那边。

无需找寻,从以前便一直在那儿。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在那边。

刹那间,自己想伸手握住那只手结果却打消了主意。

寂寞心绪已经消失。

大概是因为太暗的关系吧,她想。

她选择了这种想法。

07

离开市井垣忍的家之后,我们就这样朝预约好的横滨某旅馆前进。我们大致上将他的死亡与那名女性的存在通报了警方。特地来到横滨的我们不想被卷入麻烦之中,因此匿名报了警,当然也没有说出详情。就算想说,一定也说不清吧。不过,这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啦!一名连姓名也不知道的男性死亡事件以杀人案做终结,而令人费解的七人血案则是以自杀结案,这么一来所有事件都可以顺利闭幕了。只不过,位居事件中心的市井垣忍传奇今后仍会延续下去就是了。

抵达旅馆的我们在一楼的餐厅吃完晚饭后,因为觉得疲惫不堪,所以立刻就坠入了梦乡。许久不曾碰到的床虽然柔软舒适,但因为太柔软反而肩膀都僵硬了起来。

隔天,因为难得来到横滨,所以我们就观光了一下。话虽如此,由于没有什么时间也没有钱,因此只有去海边看看世界上最高的灯塔而已。

虽然觉得志乃最初兴趣缺缺,但她如同雕像般凝神注视港口景致的模样,看上去似乎很中意展望台视野。

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将身躯靠在扶手上方。

说不定,她想变成鸟儿呢。

或是在寻找拯救自己的白马王子?

一边看着那副姿态,我脑中想着。

支仓志乃。我可爱妹妹一般的存在。不巧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她也不会叫我哥哥。话说回来,我连她是怎么看待我的都不晓得。

不论何时,她的眼瞳中总是映照不出任何事物。就算面向着我,那道视线也是穿透我而凝视着远方。当然,我明明知道并没有这回事,却无法停止这样的错觉产生。

虽然已进入到第二性征出现的时期,但距离成shu女性仍有一段遥远距离的身躯,完全不像小学生,如人偶般的雪白肌肤与占去眼睛大部分面积的黑色眼瞳,再加上超现实的长黑发等要素,有时甚至会让人产生她并非血肉之躯的错觉正因如此,我总会产生她有一天会突然消失的错觉。

想变成鸟儿飞出去吗?

想被王子拯救去别的国度吗?

虽然听起来像是梦话,但这两种情形却又奇妙的吻合。

我觉得,这样自然多了。

对她而言,说不定这种生活方式比较幸福。

我所期望的普通生活方式,也许反倒会造成她的痛苦。

或许她真心盼望去我绝对无法碰触、又高又远的某处展开旅程。

「志乃」

感到不安的我握住了她的手。

多么细小的手啊!

轻易地就能握入掌心的小手,只要施加一点力道似乎就会损坏,就会有如初降的细雪般融化消失。

身躯明明如此幼小,为何要追寻人类的死亡呢?

为何要寻求对自己来说负荷过重的真实呢?

你到底想去哪儿?

你到底在寻求什么?

在尽头处,又有什么在等待着你?

我不晓得。

没有一件事是我所知道的。

明明这么近。

明明就在我身边。

我们之间有着比年龄或性别更加高耸的墙壁。

不可视。

只能感觉。

冰之断绝。

如果有一天能超越的话,那该有多好。

跨过那一道墙后,或许我们就能首次成为真正的「家族」。

「」

志乃的脸庞转了过来。

望着我。

黑色眼瞳中映照着我的身影。

仅仅是发生在一瞬间的现象。

下个刹那,她的瞳孔再次探向遥远的地平线。

寻求着不存在于这里的某处。

可是即便如此。

她仍然没有挥开握紧的手。

***

之后,我们在中华街吃了午餐。虽然我觉得来到横滨一定要吃中华料理的想法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但话又说回来,期待不常旅行的外行人规划出专家行程,也会造成我的困扰。

在街头游荡的我一边被飘散四周的美味香气引诱,同时尽可能寻找着消费低廉的店家。就算是我,也不好意思连中餐的钱都用志乃的信用卡支付。我从自己的帐户中提领出那若有似无的存款因为银行不同,还被扣了跨行手续费!准备请志乃吃饭,一边想着打肿脸充胖子的俗语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找到的是位于中华街角落一间看起来很平民讲难听一点就是看起来既廉价又肮脏的中华料理店。幸好我们不用排队就顺利地进入店里,不知道是因为还没到中午的用餐时刻抑或是平常就没什么客人。

我们坐进了飘着中华料理店特有油烟味的店内角落包厢。当然,这是为了非角落不坐的神秘少女支仓志乃小姐所做的体贴之举。

虽然有些犹豫,但我还是跟前来点餐的店员叫了饮茶组合。因为待会儿回去大阪时还得走上一段路,所以我认为不要吃太多食物比较好,而志乃对我的决定也没有表示什么意见。

送过来的是可爱的迷你蒸笼,里面有煎饺与烧卖等五颜六色的美味点心。

我们无言的吃着东西。

今天的她更沉默了。

来到这条不知名的街上,应该有一点累了吧。

不,还是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呢?

DeadEndplex。到现在,我仍然不明了它的意义为何。

虽然我认为这是一种「因为讨厌有一天会死去,倒不如现在就去死」的想法,但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他们大概是想先取得结果吧。

举例来说。

有许多宗教、许多话语、以及许多意志残留在世上。

这些本来都是人活到尽头所遗留下的事物。达成丰功伟业之人所说过的话被当作名言佳句流传后世,而封存于里头的意志则被当世之人所承袭接受。

这就是那些人曾经存活过的证据。

是那些人到底在思考些什么的意志残滓。

正因其无形,才能不断地残留。只要是物质,必然无法回避崩坏命运。人格与尊严无法留住,因为它无法被感受。意义无法留下,因为所有的事态现象必定会化为形骸转为空洞。

然而,只有意志能够持续留存着。许多人曾希望的生活态度,至今仍确实存在于活着的人们心中。这些意志也许会在人心中不断地改变抑或是遭受排斥摒除,然而,它仍确实的遗留了下来。

所以,他们最终也许只是想抄捷径缩短到达这种境界的过程吧!

虽然是乱七八糟的想法,但事实上利用现今的网路技术并非不可能达成。

至今为此,人类一直是凭借着纸张来传递情报。在更久远的时代里,则是靠着口耳相传的方式。这是要花上许多时间的行为。就如同志乃不知在何时曾说过的话一样,纸张媒介的情报传递速度对身为有限存在的人类而言有着致命性的迟缓。

然而使用网路,就可以将情报在瞬间传递给世界各个角落的人们,能够一次将资讯传达给多数人。

可以让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机会能成为神,而且还能缩短历程。

无需如同两千年前的救世主与其信徒一般花费久远光阴布教。现今只须一瞬间,数千数万人就可以直接连结该人的意志。

这正是他们的心愿吧!换言之,他们只是想将「自我」这确然存在的部分留在这世上罢了。也许,他们只是想在万物均会毁损、改变的世界里,将存在于此的「自我」封存到现在这一瞬间,而不是久远不可期的未来。

说不定他们对「生命」比任何人都还要执着。截至目前为止让许多人寻求、挑战、败北而归的永远生命,其中的一种形式说不定就在这种理念的彼岸。

然而,就算如此,我还是觉得他们不应该自杀。

举例来说,如同志乃把烧卖上的青豌豆一颗颗仔细挑掉似的将不纯物排除,那么残留下来的会是什么?也许就像她所说的一样,留下来的将会是那些精神或是人格之类的无形之物吧!

本来,珍惜**的目的便是为了生存。如果一心寻死,就算舍去躯体也无所谓。放弃身为有限存在的生物所拥有的「生」,无限地留下身为人类的「自我」。基于这种思考模式,生物性的「死」也许真的无关痛痒。

但是,我却不这么想。就算被排除,那些东西仍有意义存在。就像烧卖上的青豌豆可以点缀色彩一般,人类也有人类的色彩。

说不定,这些真的是无用之物吧!它总有一天会消失,化为虚无。只要死亡,一切都将划下句点。就算比别人装饰得再漂亮,到头来仍是归于黄土。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到最后也许根本不在**上。

可是即使如此。对我来说,这些仍然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就算他说那只是可以烧毁抛弃的无意义之物。

就算她说那只是可以舍弃丢掉的飘渺幻想。

一定有价值的。

渐渐成长的身体。

心也会随着身体一起成长。

也许只是迈向死亡的过程。

然而,现在的自己不是终点。

不会以现在的自己做结束。

不管现在多么爱恋,无论现在多么憎恶,我们都应该对改变的历程能够改变的能力感到幸福。

然后,应该珍惜那段过程与得到之物。

譬如。

重视某人的心情。

爱上某人的心情。

温柔的心情。

温暖的心情。

高兴的心情。

悲伤的心情。

后悔的心情。

痛苦的心情。

我不觉得这些事物没有任何意义。

也许它们无法被留住。

只要一死,也许就会随风而逝。

即便如此,我仍是想将这些感情传递给你。

在最后,就算是微不足道也无所谓,我想让这些情感留在你心底。我希望这些情感能成为你的意志。

我还是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温柔的人,希望你能够幸福。就算只是一个普通的大人也无所谓,希望你能够露出笑脸。就算哭泣、就算生气都没关系。闹脾气、要任性,让我困扰也可以。我希望你能因为人的死亡而落泪,害怕杀人事件,照本宣科说出「不行自杀」的话。

这些盼望虽是我的傲慢,却也是最真挚的心愿。

所以,你应该要活下去。

「唉,志乃。」

「干嘛?」

「我刚才想到了一句非常俏皮的话呢。啊啊,这么一说,志乃也是呢。」

也许是搞不懂话意吧,志乃可爱的歪着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她鲜少做出这种未经计算、与年龄相当的孩子气神态,不知怎地我竟然高兴了起来。

得意忘形的我,指着在桌上盘子里滚动的青豌豆说道:

「因为,你看嘛Dead『End』(注:End在日文发音中与青豌豆相近。)plex。」

这一天,已经两百九十九连败的「让志乃发笑大作战」,正式突破了三百连败的大关卡。<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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