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躺在母后温暖的怀抱中幻想过天空外的世界,上面一定注满了白衣飘飘的神仙,他们每日都会在七色的云彩上翩翩起舞,所到之处,繁花盛开。我甚至对自己的幻想执着到认为穿白衣的,且能穿出脱俗气质的,就一定是神仙。
而现在,我坐在冰冷坚硬的礁石上看着汹涌的浪,听着狼嚎般嘶吼着的风,它们让天边那轮火红的落日仓皇而逃,接着,我嗅到了破灭前的悲壮。
云彩上,没有神仙。穿白衣的,不一定就是好人。
这是我在忘川之地的第三个年头,一千零九十几个夜晚里,我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噩梦中度过,不是被扯断胳膊,就是被鞭子抽打,或是毒瘾发作,不是刀山,就是火海,或是箭林诸如此类。
“发什么呆?”
如天籁一般的声音飘落而来,抬眸,便是那张神仙般的样貌。
已经三年了,可我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在这儿,每一个人都会尊敬地称呼他主君。
可是他说,“你可以叫我晔。”
那是他对我的奖励,因为我在第一次的优胜劣汰游戏中不但活着从暗无天日、阴暗潮湿、虫鼠密布……的地下迷宫中走了出来,还是第一个走到他面前的人,那一刻,我历经了十天十夜只靠三个馒头,一壶水的日子,疲惫不堪,衣衫褴褛,意志力濒临崩溃,他站在最亮的阳光里,圣洁微笑,我瘫软倒地,听到他在我耳边,轻轻地告诉了我他的名。
第二天,我在他装饰华丽的房间里醒来,他拉着我的手越过众人走上那最高位,我站在他身边,聆听着魅姬平淡无奇地汇报对我们的初次测验结果。
二十二个孩子一起进入地下迷宫,出来了九个,有十个是粮食被抢走被活活饿死,有三个……是被杀死。
我看到他唇瓣边露出的微笑,他拍着我的手说,“依依,你做的很好。”
一句哗然,一道道嫉恨、惊讶、恐惧的目光射过来,有人磨牙咒骂道,“鬼眼怪物!”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事后,我愤怒地问他,“你是故意的!故意让他们敌视我,以为是我害死了那些孩子!”
我们一群孩子在黑暗中选择了各自觉得对的路,或孤单上路,或结伴而行,有时会相遇,有时会一直孤单。我是在迷宫的某些路口遇到过一些孩子,然而,我没抢他们的馒头,我只是推开他们,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去听他们的哀求咒骂,拼命地往前跑。
他笑了,扬声反问着我,“这样不好吗?”
“事实不是那样。”我讨厌为别人背黑锅的感觉。
他指着高远的天空问着我,“你想抵达那儿吗?”
我说,“想。”
“那就习惯孤单。”
高处不胜寒,强者无畏孤单,因为它总相伴。
从此,我搬离了那茅草下简陋的床铺,住进了他舒适的房间,夜晚,他抱着我入睡。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一个人入睡,孤单。”
然而,算他运气不好吧,我自地下迷宫之后,噩梦发得频繁,他夜夜都会被我惊醒,然后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轻轻拍打着我的背,有的时候,我闻到了父皇母后的味道,可醒来,却是他。
“一天两次,早晚涂抹。”他扔给我一个雪白的小瓷瓶,一打开,馥郁的芬芳,这不是他平常给我的药膏。
“新调配的,加了冰山雪莲,生肌效果会更快。”
难怪嗅起来有股沁凉的感觉。
这一年,他离岛得频繁,他不在的时候,我一发恶梦,没有人来及时叫醒我的话,结果就是我会把自己折磨十分凄惨,牙齿会把嘴唇咬破,指甲会在身上抓出一条条血痕,最狠的一次,醒来时,指甲盖里竟然红红的粘稠一片,都是自己身上的肉!
他曾不止一次地问我过,“既然噩梦里那么痛苦,为什么不叫出声来?”
只要我叫出声来,即使他不在,也会有人听到声音来及时叫醒我。这个道理我当然知道,可是,当噩梦的枝桠蔓延缠绕住我的灵魂时,我要如何挣脱?
我告诉他,“习惯了。”
我习惯了六月飞霜发作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咬牙熬过,习惯了挨了花曼夭的鞭子后一个人在夜晚慢慢清洗伤口……
因为呼喊无用,不会改变结果,只会让有的人笑得更欢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