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血腥，也太可怕了。</p>
“不必了，我信你。”陆九思道。</p>
江云涯皱眉道：“将我拦下的那人，我也杀了。若没有她从中作梗，我也不会赶不及对付那些魔修，更不会叫小师叔伤心。只出了两剑，太便宜她了，我——”</p>
陆九思知道浮阎岛上有许多秘术能叫人生不如死，江云涯不知会几样，但手艺想来不差。“人都死了，就算了吧。”</p>
“不能算了。”江云涯自从见到他，就一直在暗中打量。不过怕他生气，目光放得很轻，只偶尔瞥上几眼，也不敢长久注视，花了好一番工夫才确定他只是身子虚弱，没受重伤。“要是小师叔真出了事，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人死了，还有尸骨。即便尸骨无存，也还有亲故师友，门人弟子，总有能代他们偿还这笔债的人。</p>
“算了。”陆九思握住他的右手，加重语气道，“我不爱看你杀人。”</p>
江云涯立刻应了一声：“嗯。”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p>
陆九思的掌心被山风吹得冰冷，江云涯犹豫了片刻，抽出右手，修长的手指反包住对方的手背。</p>
“唉……”</p>
陆九思跳窗逃出酒楼的时候，怒火约莫有十丈高，能把三个江云涯烧成灰烬。</p>
死里逃生后，多少消了点火。醒来看到对方站在长廊下，一步也不敢靠近，更生出几分同情。</p>
等听到被浮阎岛沉入海底，又看了那些闹心的摹画，再被对方像要寻死的消息吓了一跳，还能堵在心头的就余下了点小火苗。别说烧个大活人，连那几张没有主角的画儿都烧不了。</p>
就这一点微弱的火光，也被江云涯伸掌一握，给握没了。</p>
他琢磨着自己也不是这么心软的人啊。</p>
“我保证，以后一步也不离开小师叔了。”江云涯察言观色，将他似乎不恼了，小心说道。</p>
陆九思又叹了口气。不是他容易心软，是对方太会戳人的软肋。</p>
江云涯道：“我说的是真心话，小师叔若是不信，可以在我身上下个咒……”</p>
“在你身上下咒干什么？”陆九思道，“还得费心多学一种咒术，耽误我的工夫。”</p>
江云涯却打定了主意要让他放心似的，只道可以自己学，不影响他修习阵法。</p>
这种上赶着要把自己卖了的事，陆九思也没见过。他想了想道：“这次的事就算了，以后要是想去哪儿，先和我打声招呼，免得我找不着人。”找不着人，还有些不切实际的指望。</p>
江云涯一口应下。</p>
“你还想说什么？”陆九思看他像是有话想说，“咒术什么的，不要再想了，我断断不会答应的。”</p>
江云涯觑他一眼，犹豫道：“小师叔说，往后要是有事要走，得先和你打声招呼……过几日我想下山一趟。”</p>
陆九思道：“下山取首级？别了别了。”</p>
“我想下山。”江云涯顿了顿，“回岛上一趟。”</p>
陆九思一愣，奇怪道：“浮阎岛不是沉了吗？你回哪儿去？去了又能做什么？”</p>
江云涯欲言又止，陆九思恍然道：“你想回去看看？去吧。我呆在山上，有那么多教习和师兄弟在，不会出事的。”</p>
江云涯摇了摇头。</p>
他握着陆九思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小师叔……嗯，从前的身子还在岛上。”</p>
“小师叔从前说过，不喜欢又湿又冷的地方。”</p>
“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在海里呆着。”</p>
陆九思半晌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口中那个“小师叔”不是自己。</p>
对方的神魂已灭，肉身大抵还被江云涯用秘法保存着，封印在浮阎岛上。这时岛已沉了，那具尸体自然也随之深埋海底。于情于理，江云涯都不可能放任不管。</p>
陆九思理解道：“那是该回去看看。”</p>
“嗯。”江云涯看着他，极小声地问，“你要同我一起去吗？”</p>
莫愁林，竹舍中。</p>
奚指月、澹台千里、王教习三人坐在书房中，已是无话可谈。此去蓟北道茫茫万里，同浮阎岛更是隔着惊涛骇浪，传来的消息很是有限，能交代的事王教习三言两语就交代完了：学院有教习此前在蓟北道采药，接连遭遇几波魔修，觉得事有异常，抓了几名魔修细细审问，才知道浮阎岛已经沉了。</p>
至于岛沉的细节，那些魔修也语焉不详，只说事出突然，他们之中有能力渡海的都渡海来了，人数少说也有上千。其中更不乏在浮阎岛上称霸一方的魔主。</p>
“事情便是如此。”王教习面色凝重道，“大人，你怎么看？”</p>
奚指月微一点头，缓声询问道：“这消息有多少人知道？”</p>
王教习说：“老顾才回来就碰着我，该没来得及和别人说起这件事。但那么多魔修都到了蓟北道，总是瞒不住的。”</p>
“没有必要瞒着。我这就拟一封书信，差人给各宗门送去。不管他们知晓不知晓这个消息，都需早做准备。”奚指月转头看向澹台千里，“妖族那边，有劳澹台兄转达。”</p>
澹台千里道：“自然。”</p>
奚指月眉头微蹙，回想着王教习话中的细节，却也理不出个思绪。他们对那座孤悬海外的岛屿本就所知甚少，想要凭借只言片语发觉真相，更无可能。</p>
“他们当真是被迫离岛吗？”澹台千里微微一笑，噙着点冷意，“本尊看未必。”</p>
魔修自来狡诈，说是浮阎岛沉了，却也没人亲眼见着。说不准便是他们有意来大肆杀戮，才放出这个消息，好叫一众修士以为他们是丧家之犬，放松警惕。</p>
奚指月道：“到底离得太远了。”这些消息根本无从证实。</p>
澹台千里赞同道：“若想明白究竟，还是应当到蓟北道，或是索性渡海一探究竟。”</p>
考虑到其中的凶险，寻常修士根本不能胜任此事。但在场三人中，至少有两位是有资格走上这一遭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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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人都没开口。</p>
奚指月的心思兜兜转转落在卧房，过了许久，才叹一口气，道：“我去罢。”</p>
“祭酒高义。”澹台千里赞许道。</p>
王教习沉思许久，忽的一扬手，道：“我有个主意，大人看看是否可行？现下已是霜降，眼看着离弟子们下山历练的日子不远了……”</p>
他觉得脖颈边陡然生起阵寒意，便伸手提了提衣领，才将剩下的话说完：“虽说这时去蓟北道有些凶险，但不经磨难哪能成材？学院弟子就没有贪生怕死之辈，我看不如将此次历练的地点定在蓟北道，也好叫这些娃娃们见见风雨，莫等到日后碰见个魔修就大呼小叫，丢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