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念蓉嫣然一笑。
“我自己称呼我的部门叫做‘危机处理专家小组’,这是因为他们能够处理绝大多数性质的紧急事件,也是我要求他们担负的责任。不,这样说不公平,他们是一群自愿担负责任的人,您也知道,主动地做一件事情跟被动地做一件事情,其结果会有很大的不同。”
“听起来倒像是一群专门惹是生非的人。”李天应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安念蓉。“能够处理绝大多数的紧急事件?我倒想知道有没有他们处理不了的事件。如果有,那时候你该怎么办?”
安念蓉伸出拳头挡在嘴边,似乎要遮挡住唇边漾起的笑意。
“当然有他们应付不来的事情,可我们也不是只有十三办这样一个部门。不过我要说的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我的专家们也应付得来,至少他们从不推卸责任。我说这话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
李天应微微一笑。安念蓉当然没有别的意思,这个小姑娘很骄傲,骄傲到不肯更多地去了解官场里的规则,这么说来,她跟她的父亲完全不同。一个聪明又执拗的人总是会叫人头疼,不管她干的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总是会叫人头疼。
李天应现在就在头疼。安念蓉现在的上升趋势已经不可阻挡,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她参加那个“七人内部会议”的资格和发言权只是时间上的事情。这是全国情报机关的最高首脑的例行会议,能够参加这个会议的都是那些有特权的人,而安念蓉很快就会成为这个俱乐部中的一员。
而他并不希望这样,因为这样将是对他工作的否定。李天应很清楚,现在中国的情报机构也正在国内国际的新形势下发生震荡,新的技术和新的思维令人无所适从,对情报工作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整个情报机构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关于这一点,党内从上到下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必须对现在的情报工作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整顿。
这个问题摆到李天应面前时就变成了该相信谁和不该相信谁的问题。李天应很清楚上面给出的暗示,尽管这暗示已经很委婉,但却明确地指出,就在他所负责的领域里出现了极其严重的纰漏,而且矛头直指他的班子,不过因为上面很清楚这问题的分量,所以才没有贸然地采取任何措施,而是另辟蹊径,建立起这么一个国务院第十三办公室出来。
做为一个老人,李天应对安念蓉的处境看得很清楚。不管最后有没有找出问题,这个第十三办公室都将成为替罪羊。不管最后有没有人会因为这个第十三办公室倒霉,第十三办公室都将为一切正确的和错误的决定承担后果,它的下场可想而知。不知道那些政治家们把责任托付给这个姑娘时有没有跟她说过,她很可能会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而被送上绞架?有的时候,毁掉一个人并不是因为他做的有多么错误,也可能是因为他做得太正确。
这世间评判正确的唯一标准就是多数和少数。很多时候,是更多数人的利益决定着世间的道德标准,可也有的时候,是更少数的利益决定着道德标准。在这一方面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区分,任何认为自己掌握着绝对真理的人,最后的结局都会很凄惨。有问题的不是真理本身,而是人。
李天应年轻的时候,比安念蓉更加嫉恶如仇,不,应该说,他现在也是嫉恶如仇,只不过,如今的他对于善恶的区分跟年轻时已经不一样。人是条件反射的动物,自身的变化并不受自己的掌控。李天应不认为自己已经失去原则,相反,他认为自己比年轻的时候成熟了很多,所以他也认为自己要比安念蓉更加成熟。她才经历过多少事情?她还差得远呢。如果她到了自己这个年龄还能保持像现在这样的纯真,那李天应才会为自己的现在感到羞愧。
“如果这件事情你能够办好,会有很多人感激你。”李天应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这也从一方面说明了我们能力的欠缺,一切进行得顺利的话,我很希望你能够把自己部门的经验推广到所有的部门。”
“比如说,在‘七人会议’上?”安念蓉忽然这样回答。
“相信我,安主任。‘七人会议’不过是众口相传的一个噱头。”李天应摇头微笑。“事实是,这只是我们几个人决定的、非正式的、每个星期的一次碰头会,而且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一次会议是所有人都到齐的,从这一点你就应该知道,这根本不算是一个会议。不过一切顺利的话,我绝对会给你最高的接待规格。安主任,念蓉,我很清楚我该干什么。”
“我推广我的经验,你让我参加会议如何?”安念蓉看着李天应微笑。
“我是不会跟你做交易的。”李天应还是微笑。“推广你的经验是党委决定的,参加会议也是,所以不能混为一谈。”
这时候一个通讯军官走到莫新伟旁边,低声说了几句。莫新伟点点头,脸上的神色很欣慰,然后走到李天应和安念蓉面前。
“快反部队的飞机已经在机场降落,一切情况正常。关于机组人员接受过安主任飞向巴基斯坦的命令,我们现在是不是能够得到一个解释?”
安念蓉摇摇头。“这是十三办的内部机密,暂时还不能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