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乘胜追击,切中要害:
本来宫本武藏先生就不该埋没在十五万石的小笠原藩这样的地方。不,这也不会是先生的本意。连鄙人尚且受到前征讨使板仓内膳正先生的赏识,得到阵地通行的令牌。但即使如此我也丝毫不想效命于板仓家。鄙人志在幕府。但是,鄙人尚属无名小辈,还难以一步登天,所以想举先生这个旗子。先生完全能当这个旗子。其实,我看得出来,先生胸怀大志。不,这样说,会让人以为我只是利用先生,但绝非如此。如果将先生比作刘邦、刘备的话,鄙人便是张良、孔明。
民部之介这时已经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起来。起初那种谦恭的愿作弟子的开场白已经无踪无影了。
您别见笑,鄙人自号张孔堂。您也许要见笑,先生您姑且当成上我一次当,把民部之介当做身边人使唤吧。至少先生所不具备的,鄙人身上具备,这样您能答应了吧。不,您别见笑。
武藏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他默默地将膝上的桨唰地伸了出去,那显然已经成了一把木剑的形状了。
席子的一角躺着七八根横切好的毛竹,那是穴花用的一种装饰,这位老剑客看似有着雕刻和制作手工艺品的癖好。他把翘曲优美的木剑头按在其中一根上面。
只听啪嚓一声。
由比民部之介突然瞪大了眼睛。
明明只见他轻轻一按,可那么粗的毛竹竟然像篮子一样啪嚓一下压扁了。
武藏那张消瘦的脸这才绽开了一丝笑意。那是一种会心的笑,制作的剑终于大功告成了,而民部之介的滔滔雄辩他几乎没有听见。
武藏将那木剑抡过头顶,笔直往下一劈。当然,那只是一个架势。而且,是朝着同民部之介相反的方向劈下去的。但它却发出了嗖的一声,似乎连空气都彻底燃烧了,而坐在门口的民部之介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暴风仰面吹倒在地上。
师傅!
这时,外面响起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草屐发着吧嗒吧嗒的声音跑了过来,可爱的声音又喊道:
师傅!那个一个奇怪的老头儿和两个女人从城中向海上逃去了。
茅舍门缝的灯影中,闪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看上去,是一位十来岁的少年,穿着一件短小的衣服,扎着娃娃头,腰里穴着一把跟自己一般高的木剑。
只见少年光脚穿着大人的草屐,跑了过来。
师傅,您睡着了吗?
他一边说,同时无意中看见了坐在那里的民部之介。但他并未施礼,气喘吁吁地说:什么呀,您不是醒着吗?糟了,落荒而逃的武士,大家都去追了。
嗬,城中还有活着的人?
武藏这才把脸朝向这边:
但是有人追了的话,不就行了吗?
可听说,那是什么敌军头目呢!
头目?
不会是天草四郎吧?
我们在城后搜索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古怪的老头儿和两个女人。于是我们叫来了武士们,他们看了一会儿,其中有一个人,像鸡要被勒死似的叫起来:那是森宗意轩,森宗意轩!
什么?森宗意轩?
由比民部之介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尖叫。
森宗意轩此人正是敌军首脑之一。原先有人说,此次骚乱的主谋是小西行长的遗臣们。很明显是他们在指挥作战,但是森宗意轩这个名字却因带着一股妖气而出名。据说在战乱发生前,人称天草四郎的少年首领会施展各种神秘法术譬如,一边念着天主教的咒语,一边在拂晓到来的时候,将西方的天空变成了晚霞;或者从天上叫来鸽子,在手掌上生蛋,从蛋中拿出了天主教的经文这些都是旁人难以置信的事,但连附近一带并非天主教徒的农民也坚持说自己亲眼目睹,深信不疑。在他施展这些法术的时候,旁边肯定侍立着一位如同枯木般的老人,那就是森宗意轩。
但是这个森宗意轩前天也应该被杀死了。原城在西洋大炮的攻击下,城中起火,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人不计其数,但无论如何,在连一只蚂蚁也爬不出来的、水泄不通的围攻下,再加上彻底的扫荡,不论男女老幼,三万七千叛军应该都被斩尽杀绝了。
哎呀!武藏也奇怪道。
他突然立起身来,身高六尺有余。那身影却不顾民部之介,毫不客气地大步走出了茅舍。
伊太郎,带路!
话音刚落,少年已经一马当先跑到他的前面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