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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训诫(2 / 2)

一只孤高清冷的焰火,能燃起我的妄图霸业,也能让我引火。

我并不想做他的陪葬,我只是希望,若真有一日我终可俯瞰天下,他能站在我的身后,陪我看万家灯火。

可他如今的样子,我却无法触及他的内心。

他离我是那么远,离危险是那么近。

在寝宫中总是想好了今日进学如何待他,要说说体己的话,可每每到了他身前,冠冕堂皇的甜言蜜语总是难以出口。赞其功名,我不愿;体其衣食,父皇着人料理的甚好,并无能言之处。

至于母后于我讲的楚王心性之言,我也只是知道而已,当初设想如何如何待楚王,到如今分毫用不上。

不久我过了十岁的生日,虚岁也十一了。看着母后做给我的长寿面,我一瞬间恍然如梦。

日子便在指间如流水般逝去,每次孙叔通的课上,我都会满目关怀地询问刘建经纶世务,再适当地赞他知礼守节,他每每都兴奋异常,望向我的那双乌黑双眸中也闪出明亮的光,孙叔通站在我们身后抚须微笑,似乎对这派兄友弟恭欣慰万分。

看着刘建的笑脸,不禁想起照顾他的月嬷嬷也许会不久于人世……

不知道他的笑容还能保持多久。

我正一步一步地经营着自己,并不敢出丝毫差池。

如今我这里唯一的变数,便是楚王。

白日上学,我只能夜晚抽空练练樊哙传授的刀法。

对我来说,练武是一种发泄,每练武之后,胸中积郁便一瞬间轻下许多;如奔流入海的巨河。第二日再铢寸累积,再练武泄去,如此往复。身体里的能量更是飞快地流动着,急湍甚箭,猛浪若奔。额上的痣便像如火烧一般,第二日更觉精力充沛。

一直都没能瞅了空当,再泡在樊哙府上学刀剑骑射,这日孙叔通放学早,刘建又被孙叔通留下,背诵文章,我索性便早早地跑出了宫门。

樊哙见我来了十分高兴,我兴奋地在他的院子里摆开了架势,将他上次教我的刀法耍给他看,他便亲自指导我,用木剑跟我对打,他自然是相让,但一番下来我却像全身的经脉都疏通了一般畅快,毛孔张开,呼吸着庭中的刀兵之气,酣畅淋漓。

歇下来,我坐在石墩上,樊哙颈子上搭着一条汗巾,赤膊地蹲在我的身边。在生活中他仍然保持当屠夫时的许多习惯。

他将水袋递给我,我拔开了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他笑着问我可嫌刀重了?我边喝水边答不重,差点呛到。樊哙笑了笑,拍着我的背,说,可比刚来时厚实多了。

我心下微微一笑,从前的刘盈并没有适合练武的体质,可便如母后所言,我自从额上多了那颗痣,身体似乎越来越强健,骨骼的形态也在缓缓发生变化,就在我来到此世的半年中,我便长高长壮了许多,就连声音也慢慢沉了。

这日我又缠着樊哙陪我练刀,他是个粗人,也是个直人,我挺喜欢他,他似乎也喜欢带着他儿子跟我这个外甥在一处练剑学刀。

其实练武于我,同样也是一种安心。我身处危险之中,人的本能……还是希望肉+体强壮的,仿佛厚实的肩膀,便能扛下所有。

这一日我在樊哙府上玩的晚了,心情舒畅,到了夜深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地回宫,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竟睡过了头,母后见我晚上睡得晚,竟也没让人唤我起床。

我几乎是在三个宫娥一同的服侍下手忙脚乱地洗漱穿衣,最后踏履急急地赶去上课。

艳阳已高照,我额上布满了细汗,一步跨过门槛,只见楚王早到了,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日光下仿佛一尊天山玄冰深处的雕像……完美却冰寒。

他手中正拿着一卷兵书,听我进门,他从竹简上缓缓地抬起眼,冷冽的目光扫来。我怔了怔,面上浮起了一贯谦和的微笑。

他似乎很久没有正视过我了,我不再如初见他时不知所谓:“先生,孤来了。”

他靠在塌上,一只小小的八角青铜瑞兽立在案几边,缓缓地吐出青烟,烟雾缭绕,很好闻的味道,他淡淡地开口问道:“为何迟到?”

我沉吟片刻,便将自己练武的事情说了。

语毕,他却沉默,半晌,他看着我道:“你喜欢练武?”

我点了点头:“是。”

他看进我的眼睛:“你每日读的兵书,只知其表意,不知其深意,孤偶问你几句,你也词不达意,听了孤的释意,也不知举一反三,从不上心。如今孤授课也一月有余,你当初的豪言壮语,孤如今看不到分毫,太子看来只知口出狂言,却不知身体力行,如今却又迷上了练武。孤听樊将军说,太子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

他的目光又转到了手中的兵书上,淡淡地道:“接着昨日的背。”

我心思电转,我和他现在的僵局,总要有人来破,于是索性道:“……昨日……练武去了,未曾温书。”

他没有说话。

房内弥漫着静谧,青烟在房中飘散开来,配合着门外的宫漏簌簌,时光静淌……我抬眼恭敬地望着楚王。

半晌,我赔笑:“先生……是孤失当。”

他眼睛仍没有抬,只是问:“何处失当?”

我道:“孤一不应迟到,二不应忘了温书。”

“言不及义。”他皱了皱眉,言语之中,已是冰寒。

他放下手中书卷,站了起来,王爵的华服展开,随着他的步伐律动,如高山之巅的绝壁寒树,直视我的眼:“你不是要荡平天下么?为何去学那匹夫之勇?!”

那夜的疑虑早存在我的心中,却一直未曾找到机会试探,如今他既然终被我牵起情绪,于是我索性出言:“想当年西楚霸王项羽,不就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么。孤听闻他打仗时,从来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勇冠天下,这才建立了西楚霸王的功勋……”

他微微虚了眼,冷冷地打量我,半晌才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道:“跪下。”

我一愣……我虽是太子,但……他……是太傅,身份也高。

我依言跪下,虽不知他究竟为何忽然生气,但心中却不由得有些心喜。

就好像一块玄冰却被撬开了一角。

就好像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的密林,终是在疏条交映的绿荫里,瞥见一缕日光。

他为太傅这一个月来,似乎对我从不上心,我既忧虑其诚;也担心他未能尽忠职守。

静静地看着眼前檀木地板上的木纹,一双靛青窜绣虎腾靴在我面前踱了几步,最后停了下来,我的目光追随着他移动的脚步,一瞬间竟心如擂鼓,血液也叫嚣了起来。

却见他忽然抽出了竹杖,我呆呆地望着他。

这个楚王……真是我这月余来捉摸不透的楚王?我几乎能看见他如寒霜办的双眸中深隐的怒气……心中……竟隐隐有些期待。

我和他如此日日相见,心中却没有交集生活,今日会因为他情绪的微动而打开么。我并不知道,却翘首以盼。

“还要孤帮你脱?”

我心下一怔。

楚王,西楚霸王。

我看了他一眼,伸手缓缓地解开腰带,这才发现今日穿的衣服领口袖口原来绣着龙虎相缠的暗纹绣边,在我的衣饰中,算是剪裁大气的一件。

伸手不紧不慢地将腰带松开,我缓缓地除去青色的外袍,和白色丝缎的内衫。下身的衣衫还是丝毫不乱,只是腰带以上退了下来。

一阵凉风窜进室内,皮肉上有些微寒。

我赤+裸着上身,跪在地上一脸坦然地望向他,他皱了皱眉头,才点了点头:“趴着。”

我心中虽然疑虑,却还是按他说的做了,双手撑在地上,朝他露出我的脊背。

一根竹尺刷的抽下来,我背上一辣,幸好我适才运着气,才没叫出声来,牙根却震的生疼。

“人主者,以御人为‘能者’也;匹夫者,以自能为‘能者’也。”

第二鞭随之而下。

“知人者,王道也;知事者,臣道也。你终日汲汲,只为臣道。”

我紧紧地锁住了眉头,咬牙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前两鞭的威力这才显了出来,在背上如火焰一般,恍惚间我以为闻到了烧焦的皮肉香。

不及我心中舔伤,又是一鞭。

“自为勇者则不能任用贤者,不能任贤者,则贤者恶之,此功名之所以伤,国家之所以危也。”

“项王?!你可知昔日项王,率军攻城,身先士卒冲锋在前,便是与将士争功,不似人主。长此以往,贤者能者谁愿附之?此其所以失天下。”

我抬起头:“项王虽勇冠三军,武震天下,却有一短,便是不纳谏言。孤听闻先生多次为项王谋,项王置之不理;孤如今虽然练武,但却对先生言听计从,有先生相助,孤难道还不能成大业?”

我深切地望着他,背上的伤口火烧般的麻木,心中却如猿猱百叫。

他睁大了眼,步子不知觉地退了一步,脸色苍白。

我索性站了起来,不顾背后皮肉撕扯,血液在伤口处流窜鼓动,背上虽是痛,心中却难耐。

走到他的面前,我一手抓住他握着竹条的手,就和第一次我牵他下车时一般精致,我仰面看他,轻轻地道:“先生……先生……孤学武,也是为了自保,天有不测风云。”

失措似乎只有一瞬,他面上又挂上了讥诮的冷笑,衬着他如鬼斧凿刻般完美的面庞越发高贵,如不可高攀的绝顶风烟。<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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